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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昏昧的理性上透进森然的亮光
“没有。我在别处待了一个很长的时期,新近才回来。我上一次离开这块地方的头一天,我到这儿来过。”

    “你还没听说发生的事儿吧?”

    “没有。”

    “我母亲——不在了。”

    “不在了!”文恩机械地说。

    “她现在待的地方,本来也正是我要去的。”

    文恩把眼盯着他,跟着说:“我要是不看你的脸,我永远也不会信你这个话的。你病来着吧?”

    “我病了一场。”

    “唉,这真是人事无常了!一个月以前,我跟她分手的时候一切还都好像是说,她要开始一个新生命哪。”

    “好像的事变成了真的了。”

    “你说的不错。苦难教育了你,教你说话意义比我更深刻。我的意思只是说,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命①。她死得太快了。”

    ①这个世界上的生命:克林把文恩前面说的“开始新生命”了解为死后的生命,故文恩有此解释。

    “那大概是由于我活得太久了吧。德格,我这一个月,为了我母亲的死,很受了一番痛苦。你请进来吧;我这儿正想要找你哪。”

    他把红土贩子领到了上一个圣诞节开跳舞会那个大屋子里,两个一块儿在长椅子上坐下。“你瞧,”克林说,“这个壁炉现在是炉冷无烟的了。可是当初那块只烧完了一半的木头和那些灰烬都还熊熊发光的时候,她还活着哪。这儿的一切,还都没有什么变更哪。我现在是什么事也作不了的了。我的生命只是像一个蜗牛那样慢慢往前爬就是了。”

    “她怎么会死了哪?”文恩说。

    姚伯就把她生病和死去的详情说了几点,又接着说:“经过这一场灾难以后,任何别的痛苦,都算不得什么了,都只能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就是了——我原先本来说要问你话来着,现在可好像醉人一样,离开本题,瞎说起来了。我很想要知道知道,我母亲跟你最后见面那一次,都跟你说什么话来着。我想你跟她谈的很久吧?”

    “我跟她谈了半点多钟。”

    “谈我来着吧?”

    “不错。那一定是因为我跟她谈了那一番话,她才往荒原上去的。毫无疑问她那是正要去看你的。”

    “不过她既然那样恨我,那她为什么还会来看我哪?这就让人不明白了。”

    “不过我知道,她那时不生你的气了。”

    “但是,德格,一个当母亲的,如果不生儿子的气了,那她去看她儿子的时候,在路上病了,她还能说因为儿子可恶,她是一个心碎了的女人吗?永远也不能吧。”

    “我只知道,她一点儿都没责备你。她只为了过去的事埋怨自己,只埋怨自己,丝毫没埋怨别人。这是我听见她亲口对我说的。”

    “你听见她亲口对你说,我并没待她不好,而同时可又有一个人,听见她亲口对他说,我待她不好,这真怪啦。我母亲并不是那种没有准脾气的女人,毫无原故就一时一改变意见啊。文恩,你说,她居然能把这样矛盾的话紧接着说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哪?”

    “我说不上来。她宽恕了你,宽恕了你太太,正要往你家里去跟你和好。在这个时候,可竟会说出这种话来,那自然是奇怪的了。”

    “假使世界上有一件事,能把我弄糊涂了,那就是这件令人莫名其妙的事了。……德格,假使我们活着的人能跟死去的人谈话——只谈一次,只谈一分钟的工夫,即便隔着铁栅栏,像跟牢狱里的人谈话那样——那我们能知道的事该有多少哪!现在满脸欢笑的人,那时该有多少得埋头深藏,不敢露面哪!并且这一段不可解的事——那时是不是我也会立刻就知道了它的内幕了哪?但是坟墓可一闭千年永不开了,有什么法子能发现这件事的底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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