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北上九原:突兀改变的大巡狩路线
下……”
“丞相,毋伤悲。朕,要说正事。”
“老臣,但凭陛下之命。”李斯顿时平静了下来。
“第一事,若我病体能过得平原津,能渡过大河,便北上九原。”
“老臣理会:若陛下在平原津发病,立即返回咸阳。”
“正是。”
“老臣遵命!”
“第二事,最后的巡狩路程,丞相有何谋划?”
“陛下已然谋定,老臣……”
“丞相啊,你当学学王贲,该坚持者则坚持。歧见不怕,要说在明处。”
“陛下,”第一次,李斯有些脸红了,一拱手明朗道,“最后这段路,老臣以为必得稳妥缜密。老臣三策:其一,飞诏宣扶苏蒙恬回咸阳,陛下则最好不渡大河,不过平原津,直接由此返回咸阳;其二,飞诏李信率十万大军回镇关中,并急迁上邦十万老秦人回居关中,蒙毅可在咸阳着手此事;其三,老臣自请,兼领陛下书房政事,守定印玺!”
“丞相怀疑赵高么?”嬴政皇帝的目光骤然一个闪烁。
“老臣不讳言:赵高领印玺不宜。”
“丞相,可否说说依据?”
“老臣无凭据,只是心感不宁。”
“丞相啊,”嬴政皇帝默然片刻,淡淡一笑道,“赵高追随朕三十余年,不知几多次换回朕的性命。不说功劳才具了,仅这三十余年未尝一事负朕,赵高何罪之有也?疑虑赵高最深者,不是丞相,是蒙毅。朕尝对蒙毅言,若以隐宫出身而长疑赵高,我等君臣,胸襟何在焉!我等是人,内侍也是人,何苛求一人至此矣……嬴政一生,无愧于天下,无愧于群臣,所愧者,唯两事耳:其一,愧对嬴秦族人。奋争天下,老秦人流血最多,受苦最多。百余年来,哪里最险,哪里最苦,哪里便是老秦人所在。嬴政不用皇族为大臣,不封老秦人以富庶繁华之地还则罢了,最后,竟使他们离开了本该属于他们的关中之地。自丞相那日警醒于我,每念及此,嬴政都是心头滴血。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可如今,他们都在哪里啊……”
“陛下,此,老臣之过也!”李斯第一次感到了揪心的苦痛。
“丞相主张回迁老秦人,朕赞同。”
“陛下,还要过大河?”李斯惊讶了。
“丞相,我自觉还能撑持,做完这件事了。”
“那……”李斯欲言又止了,突然觉得不须再问了。
“若赵高出事,那便是上天瞎眼了,嬴政夫复何言哉!”
李斯踽踽离开了行营大帐,一种难言的滋味弥漫在心头。
隐隐约约地,李斯有了一种感觉,他失去了最后一次与皇帝两心交融的机会。他提出了三则对策,那是他多日反复锤炼的结果,等得便是今日这般氛围这般机会。可是,皇帝只赞同了其中一个分支。是的,对国家大政而言,这个分支是一个根基点,不能说皇帝有错。然则,对李斯而言,则意味着皇帝基本上没有采纳他今日最为重要的筹划。皇帝坚持要渡河北上九原,那便是说,皇帝仍然觉得扶苏蒙恬回咸阳或来行营,都有某种不便;这种不便,岂不还是李斯?更令李斯心头发凉的是,皇帝对赵高的信任无以复加,竟然还有着深深的愧意。皇帝最后的那句话,使李斯大为震撼,使李斯第一次骤然看准了皇帝的弱点——雄峻傲岸的帝王秉性之后隐藏着一颗太过仁善的平凡的人心!
李斯始终以为,嬴政皇帝是最具帝王天赋的一个君主。所谓帝王天赋,根基所在便是有别于常人之心的天下之心。你可以说这种天下之心是冷酷,是权欲,是视平民如草芥的食人品性;但你仍然必须承认,领袖天下的帝王之心真的是不能有常人之仁;或者说,帝王仁善不能以常人之仁善表现出来。毕竟,帝王必须兼具天下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