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北上九原:突兀改变的大巡狩路线
,不能有常人的恩怨之心。若如常人仁善,那确定无疑的是,他连一个将军都不能做好,遑论帝王哉!唯其如此,在李斯看来,赵高在皇帝心目里便该是一只猎犬而已,便该是一只效力于主人的牲畜而已;主人固可念猎犬牲畜之劳苦,然如何能以猎犬牲畜与闻主人之决策意志?于今皇帝,竟对一个老奴仆有如此抱愧之心,岂非咄咄怪事哉!第一次,李斯对这个巍巍泰山般的皇帝,生出了一丝不那么敬佩的失望。“上天瞎眼,嬴政夫复何言哉!”,这,这像是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伟大皇帝说的话么?
李斯第一次迷路了,莫名其妙地在树林中转悠了整整一个晚上。
三日之后,大巡狩行营渡过了济水,抵达平原津。
这平原津,是旧赵国平原县的一处古老渡口。平原县者,于赵国平原君而相互得名也。平原县濒临大河,与齐国相邻,是大河下游最重要的临水要塞。战国末世秦赵相争最烈,帝国君臣将士对赵国最是熟悉,对这处兵家要地更是人人皆知。一临大河,秦军将士们便纷纷指点着河东河西说将起来,惊叹夹杂着笑语,人人不亦乐乎。谁也没有料到的是,正在杨端和率领将士们忙碌预备渡河诸事时,李斯却传下了丞相令——扎营起炊,渡河事待皇帝定夺!时当午后,热气渐渐下降,正是一鼓渡河的时机。突然中止,杨端和大感不解,立即飞步赶到丞相大营询问。
“此乃赵高所传诏令,老夫不知所以。”李斯也皱着眉头。
“皇帝发病了?”“赵高没说。”
“如此大事,丞相如何老是赵高赵高?得面见皇帝说话!”
见素来沉稳的杨端和责难自己,李斯非但没有不悦,反倒亲切笑道:“卫尉说得好,老夫原本也是如此想,奈何已有诏令,便先停了渡河。你既不解,不妨随老夫一起面见陛下定夺。陛下若是发病,自然是直返咸阳最好。”李斯将每一个关节都不经意地说到了。李斯希望杨端和据理力争,改变皇帝甘冒酷暑的北上跋涉之旅。
两人匆匆来到一片最阴凉的树林下。行辕大帐还正在搭建,一辆辒凉车停在大树下垂着车帘,两百余名带剑武士在车后远远站成了一个扇形,只有赵高与两名侍女站在车前。虽有树荫,林中也是热烘烘一片,无休止的蝉鸣震得人耳膜发麻,谁都是一身大汗,谁都是眉头深锁,整个树林陷入了一片奇特的聒噪幽静麻木烦躁的氛围之中。
“陛下消乏么?”李斯低声问赵高。
赵高急促地一个眼神,手势不大但却很是明确地向返回咸阳的方向一指,惶急之势最明显不过地说:必须马上回咸阳!突然之间,李斯心头一热,正要大步趋前说话,赵高已经对着辒凉车长呼了一声:“禀报陛下,丞相与卫尉到——”一时间,李斯杨端和一齐止步,在辒凉车前几步处站住了。
“丞相,行营立即渡河。朕没事,小睡片刻而已。”
阵阵蝉鸣滚滚热风中,辒凉车中传来夹杂着咳嗽的皇帝声音。赵高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哭丧着脸对李斯连连摇头,背过身去不说话了。杨端和却浑然不觉,一闻皇帝话语奋然振作,一拱手道:“丞相,皇帝已经决断渡河,我去了。”转身出林间,杨端和便是一路喝令,“停止扎搭!各营立即预备渡河——”
李斯木然一阵,终于转身走出了树林。赵高的暗示与皇帝从辒凉车中发出的渡河决断,已经使李斯清楚了一切。皇帝发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否则,赵高不可能那么强烈地暗示他必须回咸阳。皇帝派赵高传令歇息扎营,是皇帝一时忘记了对他的许诺。他与杨端和一起前来,使皇帝想起了对他曾经的许诺:过不得大河便返回咸阳。皇帝又必然料到,杨端和若知皇帝发病,也必然力主回咸阳。无奈之下,皇帝一个简短的诏令出来了,否则,又会是一场君臣争执。可见,皇帝心意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