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它。它岂止是一幢房子!现在由于我们再也不会去那儿了,再也见不到它了,它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也就愈加完美,它成了我的失落园。我被永远地关在了那扇紧闭的大门之外,在冥冥天意的安排下凝视名永恒地静卧在翠绿洼地里的那份不可企及、红玫瑰般的美丽。
我度过了一个可怕、不安、多梦的夜晚。第二天很早醒来,天还没亮,我躺在床上没起来。由于痛苦和失望的折磨,我感到浑身乏力,病诉诉的。迈克西姆几乎不跟我说话,只是郁闷地站在窗前。我整理好了行装,帐也付了,一切都了结了,可以走了。
“我喜欢这里,”我说。
“是的。”
“迈克西姆——”
“不。”他过来站在我面前,盯着我的脸。他脸色苍白,从鼻子到嘴角处的皱纹似乎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加深了许多。他神情恍惚,心已离我而去,我无法去接近他。
“都一样的,”我说。
“无论发生什么,”迈克西姆用低沉、嘶哑的声音说,“无论我们去哪里,干什么,都没关系。只要是在这儿,就不得安宁——我们不能有侥幸心理,可怕的事情——就像——就像这次发生的,正悄悄地等着我们,像陷阱等着猎物一样。而且,这次毕竟还不怎么可怕——小事一桩——而其它的就可能——”他没有说下去。我握住他的手,举起来贴在我的脸上,我在哀求他,我突然间如此迫切地想获得某种补偿。
“我们太软弱了,”我说。“迈克西姆,这太傻了——我们都是大人——不能因为一点点——你说得对——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小事——为了荒唐可笑,不足挂齿的小事就逃跑——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切都会好的。”
“不。
“没有什么能烦扰我们。”
“可它能。这你也知道,是不是?”
他轻轻地把手抽了回去。我不敢正视他的脸,我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一切,一切都失去了,我们永远不会再回来。我心里充满了对她的仇恨,一种可怕、强烈的仇恨。然而更可怕的是,我还恨迈克西姆,恨他做的一切。仇恨不仅使我害怕,而且还改变了我。我以前对他只有爱的感情。爱和怕。
天一亮,当太阳从轻柔的团团雾霭后升起来的时候,我们就出发了。我坐在车里,茫然地注视着前方,哪怕回头看上一眼,看一眼街区周围的石头小屋,都会让我受不了。我们离开客栈时,四下里没人,只看见那个行动迟钝的胖女招待在准备早餐。经过门厅时我朝里面扫了一眼:壁炉已经清扫过了,冷冷的炉栅栏边堆放着新的柴禾,那叠杂志整齐地堆放在窗台上,狗不知上哪儿去了。
“让我来开车,”我说。我想走得慢一些,让旅程从我的指缝间慢慢地流逝。而且,我开车的话就不容我过于胡思乱想了。但他不让,他示意我从驾驶座另一边的门上车,然后没等我坐稳就匆匆地发动了引擎。他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
这时,我再也无法沉默下去、压抑下去了;离开的痛楚,内心的失望和沮丧一下子涌满了我的心扉,倾泻而出。
我大声喊道,“哦,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毁掉所有的一切?我们不能老是逃避、藏匿。我知道你恨看见它,我也恨。它给了我多么可怕的打击啊。但是,迈克西姆,它打不了什么——能算什么呢?只是一张照片。能有多大的伤害呢?能有多坏的后果呢?只是旧画报上的一张旧照片而已。”
他没作声,只顾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开得很稳、很快。我们已经过了平缓的科茨沃尔德山地,正向西驶去。
“我不想就这么结束——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把记忆抹去。”
“抹去什么?”
“这一个星期。苏格兰。这次旅行——”
“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