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顶商人(8-2)
“是!”胡雪岩答道:“我是除了钱以外,什么事都要跟大人商量,请大人做我的靠山。”
“那还用说,要人要公事,你尽管开口。”
“有件事要跟大人商量。湖州府属的丝,是浙北的命脉;养蚕又是件极麻烦的事,以蚕叫‘蚕宝宝’,娇嫩得很,家家关门闭户,轮流守夜,按时喂食,生客上门都不接待的。如今蒋方伯正带兵攻打湖州,大军到处,可能连茶水饭食都不预备;可是这一来,蚕就不能养了。还有,养蚕全靠桑叶,倘或弟兄们砍了桑树当柴烧,蚕宝宝岂不是要活活饿死?”“噢!”左宗棠很注意他,“我平日对经济实用之学,亦颇肯留意;倒不知道养蚕有这么多讲究。照你所说,关系极重;我得赶紧通知蒋芗泉,格外保护。除了不准弟兄骚扰以外,最要防备湖州城里的长毛突围乱窜,扰害养蚕人家。”“大人这么下令,事情就不要紧了!”胡雪岩欣慰地说,“江南是四月里一个月最吃重,唱山歌的话:‘做天难做四月天’,因为插秧、养蚕都在四月里,一个要雨,一个要晴。托朝廷的鸿福,大人的威望,下个月风调雨顺,军务顺手,让这一个月平平安安过去,浙江就可以苦出头了!”“我知道了,总想法子如大家的愿就是。”说到这里,左宗棠眉心打了个结,“倒是有件事,雪翁,我要跟你商量;看看你有没有高招,治那一班蠹吏!”
“蠹吏”二字,胡雪岩没有听懂,瞠然不知所答。及至左宗棠作了进一步的解释,才知道指的是京里户部与兵部的书办。
“户部与兵部的书办,盼望肃清长毛之心,比谁都殷切;在他们看,平了洪杨,就是他们发财的机会到了。正月廿一,曾老九克了天保城,金陵合围,洪秀全已如釜底游魂。李少荃的淮军,攻克常州,亦是指顾间事;常州一下,淮军长驱西进,会合苦守镇江的冯子材,经丹阳驰援曾九,看起来可以在江宁吃粽子了。”
“没有那么快!”胡雪岩接口便答。
这一答,使得左宗棠错愕而不悦:“何以见得?”他问。
胡雪岩知道自己答得大率直了。左宗棠有句没有说出来的话:“莫非论兵我还不如你?因而很见机地改口:“大人用兵,妙算如神,我何敢瞎议论。不过,我在上海那两年,听到看到,关于李中丞的性情,自以为摸得很透。常州如果攻了下来,他未必肯带兵西进;因为,他不会那么傻,去分曾九帅一心想独得的大功。”
“啊!”左宗棠重重一掌,拍在自己大腿上,“你也是这么想?”
“只怕我想得不对。”
“不会错!”左宗棠叹口气,“我一直也是这么在想,不过不肯承认我自己的想法;我总觉得李少荃总算也是个翰林,肚子里的货色,虽只不过温熟了一部诗经,忠君爱国的道理总也懂的,而况受恩深重,又何忍辜负君父灭此大盗,以安四海的至意?如今你跟我的看法不约而同,就见得彼此的想法都不错。论少荃的为人,倒还不致巴结曾九;只为他老师节制五省军务,圣眷正隆,不免功名心热,屈己从人。至于他对曾九,虽不便明助,睹底下却要帮忙,助饷助械,尽力而为;所以金陵克复的日子,仍旧不会远。”
“是的。这是明摆在那里的事;江宁合围,外援断绝,城里的存粮一完,长毛也就完了。照我看,总在夏秋之交,一定可以成功。”
“那时候就有麻烦了。你先看着这个——。”
说着左宗棠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厚甸甸地,总有十来张信笺;他检视了一下,抽出其中的两张,递了给胡雪岩。这两张信笺中,谈的是一件事;也就是报告一个消息。说兵部与户部的书办,眼看洪杨肃清在即;军务告峻,要办军费报销,无不额手相庆。但以湘淮两军,起自田间,将领不谙规制,必不知军费应如何报销?因而有人出头,邀约户兵两部的书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