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台落日(11-1)
“小德张!”袁世凯很注意地问:“此人怎么样?”
“才具不如安得海,见识不如李莲英,可是将来会得宠。”
“何以呢?”
“我想,大概皇后从没有一个亲信太监的缘故。”
“这又是怎么说?”
“皇后无权无势,也不是怎么能体恤下人的人,谁愿意当她的亲信?好处没有,坏处多得很。”赵秉钧慢条斯理地说:“第一,会得罪李莲英、崔玉贵;第二,到处吃不开,可又不能不去争,争不到会挨皇后的骂,何苦?如今情形不同了,皇后的话慢慢有人听了,自然就有小德张这样的人,肯替皇后卖命。”
“好!”袁世凯说:“小德张是崔玉贵弄进宫去的,自然听崔玉贵的话,这条路子交给你了。不过,李莲英那面,也不能随便放弃。”
“对了!”赵秉钧被提醒了,“杏丞刚才的话,还没有着落,你以为我的看法如何?”
“急流勇退,明哲保身,自然不错,不过太泛了!我在想皮硝李也不是什么气量宽宏的人,就能毫不在乎地瞧着崔玉贵爬到他头上来?他这样子故意给太后唱反调,必有一种重大的作用在内。”杨士琦转脸问说:“宫保,我说得可有点儿道理?”
“确是有道理,只想不透他是什么重大的作用?杏丞,你说呢?”
“以我说,他是为了躲一件大事!”
“大事?”
“是的,大事!”
“我明白了!”赵秉钧一反悠闲的神态,脸色严肃,并且带着恐惧,“确是件大事!”
在他们这样神秘、深沉而慄惧的神态之下,袁世凯蓦地里领悟了,内心大震,脸色冻变,觉得需要好好想一想。
杨士琦与赵秉钧亦是如此。因为他们发现,原来只有一个人心里的猜疑,甚至只是一个妄诞的念头,而此刻却变成彼此在商议,至少是研究,那件“大事”究竟可行与否了!
袁世凯很快地恢复了常态。也就是内心接受了杨士琦的想法,“杏丞说从头细数,我看要从两宫孰先孰后数起。”他说:“倘或子在母亡,会是怎么个局面?”
杨、赵两人是一样的想法,如果慈禧太后驾崩,皇帝健在,首当其冲的便是袁世凯。皇帝不论在瀛台、在颐和园、在西安行宫,只要觉得幽居无聊,就会拿纸画个乌龟,写上袁世凯的名字,然后把它剪得粉碎,或者将纸乌龟贴在墙上,用小太监所制的竹弓竹箭发射,不中鹄不止。
当然,皇帝一朝收回大权,能不能杀得掉袁世凯,自是一大疑问,但不论如何,他之倒楣是倒定了,这话要直说亦未尝不可,不过措词不能不讲究。
“那是件不堪想象的事!”杨士琦说。
“不是不堪想象,”赵秉钧紧接着说:“是不敢想象。”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敢想象!上头要有什么大举措,总也得先经军机,才能成为事实。”
“不能先换军机吗?”杨士琦冷冷地说。
“对!”袁世凯很快地接口:“咱们就是研究这一点,到那时候,军机上留下的会是谁,新进的又是谁?”
“醇王当然会留下。”
“肃王一定会进军机,”赵秉钧接着杨士琦的话说:“保不定还是领班。”
“那你的意思是,老庆一定不会留下罗!”
“是的。如果老庆留下,肃王的资格迈不过他去。”
“我当然要回洹上养老去了!”袁世凯的语气近乎自嘲:“我担心的是那一来朝局会有大翻覆。国事如此,何堪再生动乱?如果康梁得志,善化东山再起,西林卷土重来,只怕用不到三年,就会断送了爱新觉罗的天下!”
“康梁不见得会得志。”赵秉钧说:“我听肃王谈论,说皇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