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3-金缕曲第 一 回 李国舅弄玄扮妖道孙督造报忧启衅端
站在冯保跟前,舞动着那根“替天行道”的幡竿。冯保正想发作,一眼瞥见这人的音容相貌很是熟悉,只是一时仓促记不清是谁,便狐疑地问:
“你是?”
来人呲牙一笑,把粘在脸上的乱发往后拢了拢,揶揄道:
“冯老公公,你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冯保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武清侯李伟的独生儿子,当今圣上万历小皇帝的嫡亲母舅李高。他慌忙言道:
“哎呀呀,原来是国舅大人,看老夫这眼神儿,竟是这等的不济,罪过,罪过!”
丘祖殿原不是会客的地方,幸好闻天鹤早在云集园中备下了陈设典雅的斋房。冯保与李高蹙了进去,闻天鹤安排好茶点就退下了。冯保抿了一口滚热的八宝茶,问道:
“国舅爷,你为何要弄出这一身打扮来?”
“过节呀,”李高脱口回答,见冯保一时没有领会,又补充道,“今儿个是燕九节,我这身打扮,您看像不像丘神仙下凡?”
这么一说,冯保才恍然大悟。传说每逢燕九节这一天,丘神仙就会乔装打扮回到白云观来度化道众,被他瞧中的人,就可以跟着他白日飞升成为仙人。丘神仙的化身,或是贫道、或是乞丐、或是娼女、或是盲叟,总之都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中的下九流人物:京城中一些戚畹大户膏粱子弟,逢着这一天,都会跑到白云观来向这些“贱民”布施,如果碰巧从“贱民”中遇上一个丘神仙的化身,岂不是一本万利的便宜事?不过,最乐于施舍的,还是内廷太监。这些人既认了丘祖为本门帮主,当然就想着如何攀缘接福,一年就这一回,故都出手大方。因此就有一帮泼皮无赖,在这一日故意扮穷骗钱。李高显然不属于这种人,他之所以如此打扮,在冯保看来,纯粹是闲得无聊找乐子,因此应付道:
“难怪你硬闯白云观,番役们不敢拦你,都怕你是下凡的丘神仙,得罪不起啊。”
李高也没听出冯保话中的揶揄,嬉笑答道:“方才在白云观门外,咱这身行头,着实还唬了不少人呢!你看,这是咱收的利市钱:”说罢,解开青色大氅,只见胸前还有一个褡裢,他解下来朝地上一抖,宝钞、铜板和碎银竟滚了一地,他嬉笑说道:“这些功德钱,咱捐给白云观了。”
瞧着李高这副痴不痴呆不呆的现世宝样子,冯保心里头已是十二分的不愉快。李高资性就不是个读书种子,仗着李太后这个姐姐,镇日里呼朋引伴驾鹰逐犬,总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如今万历皇帝登基,他这位国舅,更成了拳头上跑马粪门里吹火的人物,越发地了不得。冯保虽然不喜欢这种人,但碍着李太后,也不敢得罪他。他不知李高闯进来找他有什么事,只转口问道:
“令尊武清伯大人这一向可好?”
李高耸了耸肩,拣了一块黑脆脆的芝麻糕放进嘴中,一边嚼一边答道:
“好啥.一直心口疼!”
“啊,怎地没听说?”
“冯公公你深居大内,哪儿听说去?”
“没请太医看看?”
“太医都是些烂嘴龟子,哪能看咱爹的病。”李高口无遮拦,说话声音比劈干竹子还响,这会儿打了一个咳嗽,接着说,“咱爹的病,冯老公公你倒能治一半。”
“咱?”冯保不禁一怔,他听出李高话中有话,便警觉问道,“武清伯究竟犯的啥病?”
“心病!”
“哦?”
冯保应了一声,再不接腔。李高见他不再问了,索性自己捅了出来:“冯老公公,你说咱姐晋升太后都两年了,咱爹为何就不能水涨船高,从武清伯升上武清侯呢?”
一听这话题儿,冯保总算明了李高此行的目的。就这件事,前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