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回 老臣受骗骤临祸事 宅揆召见面授机宜
地,争抢这一职位的人很多,吏部一时委决不下。张居正遂决定让老成持重的莫文隆留任,给他晋升一级,挂从三品的浙江省布政司参政衔。这一安排自然让莫文隆高兴,心里头对张居正存了一份感激。
因是第二次见面,也就不用寒暄。张居正很快把话切入正题,问道:
“杭州织造局衙门,离你们府衙有多远?”
“不算太远,都在清波门附近。”
“平常来往多不多?”
“不多。”
“为何?”
“他们是钦差。”
张居正听出莫文隆话里头有弦外之音,也不再追问,只是谑道:“惹不起躲得起,是不是?”
莫文隆咧嘴一笑算是默认。
张居正接着问:“杭州织造局的公事,你们府衙如何配合?”
莫文隆摇摇头,略一迟疑苦笑着问:“首辅大人,您允许下官说实话否?”
“当然要说实话。”
莫文隆伸出四根指头,决然地说:“四个字,苦不堪言。”
“苦在哪里?”
“第一,难的是给织户派活儿,给皇上制龙衣,布料特别讲究,就说一匹大红妆花过肩蟒缎吧,从缫丝到染色,每一道工序都丝毫不得马虎。一匹缎子千辛万苦织成,钦差的督造太监过目检查.若找到一个米粒大的疵点,这匹缎子就算废了。织户忙活了半年,不但领不到报酬,那报废的缎子还不给退回。”
“为什么?”
“钦差说的理由是,这是专给皇上织造的面料,说什么也不能让它们流传到民间。”
“这么说,杭州的织户饱受这钦差之苦?”
“可不是。”莫文隆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态,接着说,“一匹缎子就算验关过了,织造局也只肯付给二十两银子?”
“实际价值多少?”
“值八十两。”
“那织户岂不亏本?”
“是啊,不然下官怎么说是苦不堪言呢。”莫文隆逮着机会诉苦,索性一吐为快,“所以,每年为织造局摊派织工,成了杭州府衙第一等的头痛事。八十两银子一匹的缎子,织造局只肯给二十两,杭州府衙这里抠一点,那里抠一点,再给织户凑二十两。即便这样,也没有哪一家织户愿意干。”
“那你们是如何摊派的?”
“每年织造局的计划下来,府衙就派人去把织户按里甲召聚起来,分片抓阄儿,抓着谁就该谁。”
“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下官知道这不是办法,但别无良策,方才说的是第一难。第二难是绣女,一匹缎子按式样裁制成衣,然后再将金百花图案刺绣上去……”
“行了,这些你就不用说了。”张居正打断莫文隆的话,“据此倒推也约略知道,每道工序都把关极严,织造局所付工钱又很少,是不是?”
“是。”
“你当了六年杭州知府,对织造局的内情也摸得很熟,今天你对我说实话,制一件龙袍,到底要花多少两银子?”
“从织造局的账面上付出来,不到两千两银子,咱府衙还得往里贴两千两。”
“总共才四千两?”
“是,”莫文隆肯定地回答,“这已是满打满算了。”
张居正好一阵默然。然后长吁一口气,叹道:“隆庆皇帝生前比较节俭,给他制作的龙衣,价码儿最低,却也是二万两银子一套。”
“是啊,”莫文隆瞧着张居正沉重的脸色,谨慎答道,“下官上任杭州知府,正好给隆庆皇帝做了四年龙袍。他大行前一年,做一件便宜的,造价是八千两银子。”
“实际值多少?”
“这件龙袍只用了三千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