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千万别向往这个。即使杀敌也是在杀人,我希望全世界都是没杀过人的军人。可惜。”
趁着酒兴,成才却不肯罢休,说:“行行。再问个问题好不好?”
袁朗说:“早知道这样找我老战友吃饭了。”
成才说:“你的包里放着我们的档案吗?”
袁朗说:“是的。”
成才:“我能看看吗?”他看袁朗笑着看他,又说,“您不知道,我多想看看自己的档案!据说对我们的评价就装在里边,付出那么大代价,我想知道被人怎么评价。”
袁朗:“付出什么代价呢?”
成才:“看看许三多吧,他在我们村里被大家当做傻子。现在……”
许三多正给自己搛菜,看他一眼,吃饭。
袁朗:“就算他……真是傻子吧,那现在也是长大了,是好事啊。”
成才:“是代价。您不知道我们走了多远。”
袁朗:“不给看,因为我走得比你们还远。你猜从列兵到中校要走多远?”
他扔下只好自己喝酒的成才,看看许三多。
袁朗:“你今天很少说话。为什么?”
许三多:“不知道说什么。”
袁朗:“我让你不知道说什么?”
许三多看着他,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怎么办……还有,我的朋友还在医院……我总是记得……总记得……”
他记得伍六一发射了信号弹然后坐下,而袁朗在终点抱臂看着。他记得救护车驶走,而袁朗若无其事把车开往另一个方向。
袁朗:“我知道你记得什么,你现在很讨厌我?”
许三多:“不是……我说不清。”
他给许三多又夹了一筷子菜,并且再也不提这件事情。
许三多沉默地咀嚼着饭粒。啤酒沫在杯里浮沉,旁边的声音渐渐淡去。
那天晚上成才喝了很多,也问了很多,我和成才都累坏了,都有放松的权利,我却忘了怎么放松了。
要走了,七连的宿舍,这个屋里所有的铺盖都收了起来,宿舍里的高低床终于都只剩下光板了。许三多在最后一遍打扫卫生,这是一遍极其细致的打扫,因为对他来说,连一个桌角、一块奖牌的背面、一块床板下的缝隙都是钢七连的一部分。他从贴着伍六一的床板缝里找到一根烟,那根烟已经干得不像话了,显然是铺主不小心落在那的。
一天时间哪里都去不了,明天就有新兵要搬进来,我去不了医院,更去不了草原上的五班。纤尘不染的营房,将耗去我在三五三团的最后时间。
外面已经是深夜,许三多在打扫,一个人做完通常是整个连做的工作,可以想象这是个多么漫长的工作。从许三多的神情上看不出漫长,他打扫得怎么说呢,甚至很珍惜。熄灯号中最后一点舍灯终于熄去。
黑暗中点起一点火光,许三多做了对他少有的一件违规的事——他点燃了那根应该是没法再抽的烟,他第一次抽烟。
他一口口地抽着,将烟灰就掸在自己的手心里。干了的烟抽起来很辣,从不吸烟的许三多,被烟呛得不住地流着眼泪。在泪水看见一个自己,很多个自己,各种各样的自己,投降的自己,孱弱的自己,哀怜的自己,悲愤的自己,欢乐的自己。
背包早打好了,就放在光光的床板上。看起来,许三多今晚不打算把它打开。他不打算睡觉了。
晨光,许三多在椅子上坐了一晚上,他这样迎来黎明。两件简单的行李放在地上,一个迷彩包,高城送的录音机。
我来的时候只带了一肚皮患得患失,走的时候行李多了很多,王庆端送的车模,连长送的便携音响,以及一个会被战友们用豪华来形容的前途,跟大多数来了又走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