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万余人马喧闹了小半个时辰,在各军终于找到自己的位置之后,李浩并没有下令连夜朝深州前进。保持战斗阵形前进是非常缓慢的,连夜行军也会让士兵与战马易于疲倦,与其累得筋疲力尽再被辽军邀击,倒不如便在河岸从容休息到天明。
于是,在衡水征募的一千多民夫又忙碌了小半夜,在大阵的外面布满了粗陋赶制的拒马,才撤回衡水。宋军燃了一夜的火炬,将苦河北岸照得恍若白昼,除了哨探外,绝大部分的宋军便随地打个木桩,拴好战马,然后依偎着自己的坐骑,囫囵着睡了小半夜。
直到夜空终于开始发亮。
二十六日的清晨,苦河北岸,寂静得让人不敢相信。辽军不仅晚上没有来骚扰,即便天已大亮,唐康也仍然看不到一个辽人。
但这并不能让人轻松。
果然,唐康还没来得及啃完自己的干粮,哨探便很快传来消息,在十里以外,出现了大股的辽军。
显然,辽人并非没有做出反应,而只是因为不知虚实,不愿意冒险半夜奔袭数十里。
“韩宝果然不愧是北朝名将。”李浩就着水送下一口干饼,一面斜眼望了一眼唐康,唐康知道他是想看到自己吃干粮难以下咽的情形,虽然这干饼实在是唐康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但他仍然让自己微笑着,慢条斯理地啃着,他并不故意大口地吃给李浩看——那样就会露出破绽,而是细嚼慢咽,仿佛这就是他平常吃的食物一般——尽管平常唐康一顿饭花的缗钱,可能足够买几百万个这样的大饼。李浩看了一会儿唐康,略感失望,然后才继续说道:“此人真是沉得住气。”
“他知道咱们必要往深州,于是等在路上,以逸待劳,却并不急于来攻打咱们。”唐康接着他的话说道,“咱们列阵行军,人马疲乏不说,阵形也易出现破绽。”
被唐康说出心中的想法,李浩更觉不快,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道:“那便看看他这算子打不打得响。”
他说完,一口吞下最后一口干饼,随手在袍子上擦了下手,高声命令道:“传令!准备列阵北行!”
随着李浩一声令下,宋军的临时营地再次喧闹起来,士兵们狼吞虎咽地赶紧吃完手中的干粮,抓紧时间再给战马喂最后一口水,梳最后一下毛,然后骑上马力较劣的那匹坐骑,在令旗的指挥下,一队接一队地向北而行。
这是一支东西连绵数里之长的部队,队伍行进的速度十分缓慢,每走一段距离,李浩便下令停下来休息,重新整顿阵形,不过七八里的路程,竟然走了一个多时辰。
在距离辽军大约两里,一片平坦碛地上的一个坡度很小的坡地上,李浩下令大军停了下来。此时他们已经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两里以外的辽军,辽军同样也占据着一块小坡地——虽然在这块平坦的碛地上,这些所谓的“坡地”,对于骑兵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但是两军交战之时,任何一点点的有利因素,双方将领都不愿意放弃。
辽军的阵形宽度同样地绵延数里,黑压压的,如一条长蛇一般,盘亘在宋军的前方,人数大约与宋军相当,万骑左右。让唐康觉得安慰的是,他并没有看到韩宝的帅旗,也没有看到萧岚的旗帜,从旗号来看,对面可能是一支宫卫骑军——对于辽军来说,也许这已经代表着对骁胜军的重视了。
双方开始了短暂的对峙。
两边的将领都利用这个时间观察着自己对面的敌人,而士兵们则抓紧时间完成最后的战斗准备。宋军的重骑兵们在扈从兵的帮助下,在披挂铠甲的余下部分——为了节省马力与体力,他们事先只是穿好身甲,披膊、臂护、垂缘、膝裙等部分以及胄、兜鍪、面具都要临时披戴,战马的马甲则在上次休息整顿队形时已经披好。然后,在扈从兵的帮助下,重骑兵们被一个个扶上他们的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