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故乡
着十几条大木船,那场面很是壮观。
我的游泳就是在这条河里学会的,那时候经常横渡到对岸叫坝子的地方偷桃,有时候也爬到汽艇拖的大木船上去偷西瓜。我母亲说,她小时候,这小清河里清得可以望见大鲤鱼。唉,我这次回乡,奶奶家门前的溪水干了,姥娘家村头的小清河也干涸了,终于,这两条干涸的河流化作我两行涩泪滔滔而下。人生最大的精神痛苦莫过于寻找家园却感到无家可归,寻求安定却到处漂泊。
我让迟小牧把车停下,我们下车漫步在河堤上,虽无河水奔流,却有草甸芳香,我们深吸着清新空气,好不惬意!
我给迟小牧讲着小清河的历史,仿佛耳边汽笛长鸣。人生的遗憾恰恰就是一种有限了。人们除了在有限中期望无限,在过程中期盼永恒,使有限的过程显示出一种无限的意义,还能期盼什么呢?
舅舅家的日子明显不如叔叔家过得好,舅舅为人耿直,万事不求人,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求人如吞三尺剑。房子还是那间老房子,只是院子里的大枣树没有了。
“大枣树太老了,砍了。”舅舅用苍老的声音说。
我记得那大枣树的树干两个人才能抱过来,是弧形的,很好往上爬。树叶覆盖了整个院子,一到雨后,满院子的红枣,让人看了就兴奋。
小时候,我和我姥娘就住在老屋里。老屋是露着房梁的。有一天早上,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我姥娘在饭屋里做饭,不停地拉着风匣,我躺在床上睡懒觉,我虽然闭着眼睛,但清清楚楚记得自己是醒着的,后来一睁眼身子就动不了了,难受得很,只见房梁上坐着一个“小人”冲着我直笑,还对我比比画画的,我既动不了,也说不出话,但心里清清楚楚的,我拼命挣扎,越挣扎,那“小人”越笑,我急坏了!
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了我姥娘唤鸡的叫声,并且推门进了屋,那“小人”突然不见了,我的身子也能动了,我一扑棱坐了起来,对姥娘说刚才发生的事,我姥娘说,你碰上“狐仙儿”了。
后来,我跟母亲也提及此事,母亲说,她小时候也在屋里遇见过这事儿。我对迟小牧说起此事时,他一点儿也不相信。
舅舅家门前原来是一片菜地,姥爷的坟就在那儿,就像从未见过爷爷一样,我也从未见过姥爷,不过,后来村里要在那片菜地里盖小学,姥娘只好给姥爷迁坟,坟挖开以后,姥娘将姥爷的尸骨一块块地捡放在一块蓝布上,我就站在旁边,姥爷的头骨上一颗牙也不少,这是我见过姥爷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姥爷的坟就迁到了小清河的边上。后来姥娘与他合葬在一起了。
北滩头的一切我太熟悉了,我无法停止怀旧。我和舅舅跪在姥爷和姥娘的坟前沉默不语。舅舅点着两支烟,又倒了两盅酒放在坟前,低低地说:“爹、娘,你们的外孙子来看你们来了。”舅舅的话音刚落,我的眼泪就已经模糊了双眼。我默默地磕了三个头,渴望两位老人灵魂安息。
我对生死的认识就是从北滩头开始的,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一天中午,我和伙伴建国、东升去打猪草,我们横渡过小清河,偷吃了一顿梨,然后又横渡回来,将篮子打满猪草,高高兴兴地往回走。
快到东升家里时,就见东升家的院内院外围满了人,哭声一片。东升知道家里出事了,拔腿就往院子里跑。我和建国也紧跟在后面,跑到院子里,看见两条板凳搭了一块门板,东升的父亲一动不动地躺在门板上,脸色蜡黄。东升的母亲悲痛欲绝。建国的母亲在一边安慰。我听旁边的人说,东升的父亲中午正喝着酒突然就死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死人,害怕得不得了。不可思议得不得了,那时想,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说不动就不动了呢?我好几天都吃不下东西,而且不敢出院子,还是建国天天来陪我,才慢慢地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