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怎么老遗忘啊?刚才是过来拿眼镜盒中的揩镜绒,却把花镜又忘在这儿,这次是请示顾恒如何回电话的,又差点忘了问。)“党的工作嘛,有什么感谢的?”
“立贞……”顾恒不满了。
景立贞怔愣了一下,不快地走了。
“向南,应该说,我对你的帮助支持还是不够的。”顾恒说道,“不过,我这句也是套话。”他不满意地摆了一下手,“还是来入木三分的吧。我还算是个政治家,掌管着一个省,你也算是个政治家,掌管着一个县。你是个出色的县委书记,但你在我整个棋盘上只是一个棋子。当然这个棋子有些特殊,我赏识你,提拔了你。你的失败,就等于我用人政策的失败。仅从这点,只要能保住你,我就总要尽力嘛。更何况我们有共同的改革事业。所以,终生感谢之类的话大可不必说。你今天不管讲什么,即使是很真实的话,无疑会带有一个明确的目的性,对吧?当然,如果我没有力量保住你,那我也就只好暂且放一放了。我要考虑我的全盘棋嘛。”
“所以,”李向南镇定地说道,“我今天来,只是想和您谈谈对全省工作的几点建议。”
“噢?”顾恒眼睛一亮,他有些意外。
“另外,我想把自己写的一份材料请您看看。”
“什么材料?”
李向南垂着眼睛略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我的一份札记:‘中国的社会主义’。”
“啊,李向南。”顾恒突然指着对方大声笑了:“你这可是做了充分考虑吧,你想用这个出奇的方针来赢得省委书记的好感,是不是?”
李向南不作解释地笑笑。
“在一般情况下,你这个方针可以说相当聪明。即使我现在非常明白你的目的,也还被你出奇的方针所打动。啊?我坦率承认:我对你要谈的全省工作建议和对中国的社会主义的思考是感兴趣的。但我还要揭穿你:你今天来找我谈话,全部背景就是你在被弹劾,要化解这个危机。要不,你的一切改革抱负都无法施展。所以,你的一切言辞都有这个目的性。你越隐蔽,越机智,我警惕性也就越大。”顾恒声音洪亮地笑着,很有气魄地挥了一下手,“所以,我劝你还是拿出最笨拙的方法来和我谈,那对于我恰恰是最聪明的方法。直截了当地把你的目的,你的难言之隐,你想如何包围我的心计,都说出来。”
第一次受到顾恒的犀利剖析,李向南不能不被这种风格所征服。自己刚进屋时那种忍辱负重的悲壮感一下显得矫情可笑了。“那你给我一支烟吧。”他很干脆地一伸手,不客气地说。
“我的烟可是很缺的,家里对我是限量供应的,只能给你一支。”
“因为你在这儿抽烟,所以我也要抽烟。我首先要在心理上获得与你的平等感。”李向南嚓地把烟点着了。
景立贞有着一种被排除在外的不快感。小莉根本不理睬自己的不满,毫无顾忌地出入书房,对李向南献殷勤,更让她恼火。然而,她现在不能发作。她坐在卧室里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一些卡片,都是顾恒阅读史书时做的卡片。
这是《韩非子》一书的卡片。
如欲以宽缓之政,治急世之民,犹无辔策而御悍马,此不知之患也。
是以赏莫如厚而信,使民利之;罚莫如重而必,使民畏之;法莫如一而固,使民知之。
故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夫有功者必赏,则爵禄厚而愈劝;迁官袭级,则官职大而愈治。夫爵禄劝而官职治,王之道也。
智术之士必远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私。能法之士必强毅而劲直;不劲直,不能矫奸。
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所说出于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节而遇卑贱,必弃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