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和人结成密友的最佳方法,莫过于在派对中为他们穿针引线、介绍彼此。
安德森脚踏鹅卵石蹬蹬响,心里也左思右想,他来这里做什么。依莲为何要跟他谈?她那重要到非说不可的事情究竟为何?马厩阴暗,但波雷克芬的宅邸却灯火通明。低沉的嗡嗡声从那里传来,吵杂的声响让人以为在听巴别塔(古代巴比伦所建未成的通天塔,此处借喻为混乱嘈杂之处)集会的录音唱片。安德森登上狭窄的楼梯间,扫视了两侧凹壁处,里头的透明玻璃上面陈列了波雷克芬的设计品。有造型如躺卧女子的铁制电器;可改装的双头修面真空管,其中一头会喷出免拂拭乳膏,另一头则是滑石粉;类似一般人像的各式玩具。在楼梯顶端,珍妮佛·波雷克芬遇上了他,她的圆脸一如往常严肃,头发结成两条长发辫垂挂于背后。他们之前见过一两回,但她问候的方式却亲切得教他大感意外。安德森望着她身后的密集人墙,不禁想起他所看过的美式足球影片。
“这里有你想见的人,”珍妮佛·波雷克芬说。“不过,先来喝一杯吧。恐怕我们得杀出一条血路。”
“我不介意来一杯。我想找依莲。”
“她在啊,”珍妮佛·波雷克芬含糊地说道。“不过,让我们——”
接下来的话他就听不见了,因为她正往宛若最拥挤的人群中投身而去,她一边招手要他紧跟在后,发辫则在背后摇来晃去。令人惊讶的是,她所经之处的人群自动分为两半;手臂通通撤离,脚像橡胶似的弯了回去,他们奇迹般地突破人群,来到一处荒僻之地,那里刚好站着一个男子,他有一张国字脸,留着小平头和灰色胡须,嘴中咀嚼着从纸袋里拿出来的三明治。珍妮佛·波雷克芬为眼前的成就眉开眼笑;她那张圆脸也变得红光满面。她开口说了话,但根本无法听得见,安德森直到最后才突然听见“普罗德波波夫教授”几个字。他伸出手来,而这位教授先把三明治塞入纸袋再放入口袋,然后才用力紧握他的手,像猫似的咧嘴而笑。当安德森左顾右盼时,珍妮佛·波雷克芬已被人群吞没而消失踪影。教授一直在讲话,但周遭的噪音大到让安德森听不见其谈话内容。这种说了却不可耳闻的情况,正如同电影声轨发生故障一样——只有教授的声音部分故障——因为周遭的所有声轨都清楚地钻入耳中。安德森旁边有个健壮的年轻男子,显然是在搞笑。他又叫又笑。“哈哈哈。”他大声嚷道,而且每叫一声就用手肘顶安德森一下。“哈哈哈。”穿墨绿色衣服的女郎和穿蛋黄色套头毛衣的男子也大呼小叫。他们三人在安德森面前徐缓地摇摆。突然之间,教授的声轨听得到了。标准的英文,稍微有一点口音,他说道:“……的句法。”
“对不起,请再说一遍。”教授的口白清晰可辨。
“我说,对我而言,句法是一堆文法上各自独立、但在二元结构上可以使已限定意义的名词彼此产生确定关系的符号。对了,若从方便记忆的观点来看——”他的眼珠转动起来,令人看了坐立难安。“若从方便记忆的观点来看,如果借由心智观念的联想,句法若可以变成一条已限定名词乃为主体的句子,那么交谈中的不完全句法,也可以是完整且有助于记忆的句法。”
“哦。”
“举广告为例。”
“什么?”
“我说,举广告为例。那其实是一种实质的句法,不是吗?但我们可以把它变形为——”
“不好意思,”安德森说。“我正在找人。”
“可是,教授——”
“我不是什么教授。我叫安德森。”
“你不是普罗德波波夫教授?文法大师?你不是?”灰胡男子看起来非常生气。“你一直在愚弄我。”
他把背朝向安德森,然后再度取出纸袋。安德森低着头挤入人群。然而,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