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才他追随珍妮佛·波雷克芬的发辫时在眼前分开的人潮,此刻似乎是顽强抗拒、不动如山。前方挡住他去路的,是两个肚子肿胀得像气球的大胖子。那仿佛一戳即破的气球上方,遥远相望的是正在一张一合的嘴巴;至于下方呢,撑住气球的是细长窄裤。那一瞬间,安德森不禁想要趴下身子,从两个大肚子所搭成的桥下爬行过去。但他没这么做,反而忿怒地瞪着他们说道:“借过。”当他说话的时候,那两颗脑袋瓜似乎变小了,而肚子却叫人捏把冷汗地膨胀了;接着才又恢复原状。男人就是男人,他们肚子的容量总是相当大的,于是他从两人之间硬开出一条路来。到了下一刻,他发现自己无意间被人潮推入一个谈话团体之中。他一边对他们说“借过”、“抱歉”,一边轻拍他们的肩膀,并试图侧步曳足而过,但这些努力却都无济于事。似乎没人意识到他的存在。然后突然间他已跻身他们之间,一杯酒塞进了他的手里,他一饮而尽,心里模糊地感觉这杯酒还挺特别的,随即又接到一杯,此刻有人拍他的背,而七嘴八舌的声浪不再充耳不闻,反而全冲着他迎面扑来。
“所以那王八蛋就告诉老骑师,他说,每个博览群书的人,都读《经济学家》。”
“接着骑师就说了,嗯,我跟大部分的男人一样皮肤呈古铜色,而且我看到那份报纸时,眼前就茫茫然地一头雾水(这两段对话是在鸡同鸭讲。前一句说到“读”(read)、“经济学家”(Economist),而下一句说到“古铜色”(red)、“一头雾水”(e con o mist),发音虽相近,但语意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然后那王八蛋就说,我老实告诉你,骑师,我不认为你能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
“重量,骑师就说了,重量,你可以减轻体重啊(再一次的鸡同鸭讲。前一句说到“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pulling your weig)),而且我告诉你,骑师又说了,你把我搞糊涂了。你知道你可以把工作做好呀,老骑师这么说。”
“投老骑师一票。”
“老骑师是个放荡不羁的小伙子。”
“这个月都不在家,王八蛋这么说,然后换老骑师说,我一整天都会不在。”
“把他桌上的东西清干净,再塞进他的公事包。”
“来两杯淡啤酒吧,执行董事。”
“把那小秘书推倒在她桌上,然后用拖鞋重重打她。”
“跟电话接线生吻别。”
“把军人的告别词念给美术部门听听看。”
“制作部的覆盆子开花结果了。”
“他走过房间时,脚是垫起来的。”
“但愿研发成功。”
“沿这条街往下走,来到瑞福提-海因暨平京顿公司,就可以得到一份年收入会多出五百元的工作。”
“把那个补肺药品的客户丢给他。”
安德森喝光第二杯酒,然后说道“好一个老骑师啊”,随即扑向周遭人潮中的空隙。人群因此被他冲开,他趁机穿了过去,但途中仍有障碍物,因为当下他又撞上另一个巨大的肉团。那人说道:“嗨,安迪,小心点,我是你的老友阿摩司(纪元前八世纪的希伯来先知)呀。”一身肥肉、粗手粗脚、厚嘟嘟的脸庞,再配上眨个不停的小眼睛,林林总总加起来,就是佛莱契利。
“佛莱契利!”
“安迪吾友,你看起来有点邋遢。”佛莱契利的手环绕着安德森腰身,并且像巨蟒死缠不放地紧抱着他,佛莱契利嗅了嗅安德森还紧抓在手中的杯子。“乖乖隆的东。”他边说边摇头。
“依莲呢?她说她会在这里。”
佛莱契利的滑稽表情顿然褪去。他嘴角下垂,露出悲苦之情。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