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景
睛,不认亲,今后这小鬼蛋蛋不得了!”小凤妈却骄傲地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儿会打洞。老头子,一窝鸡总归有一个要叫的,你相不相信,我们家两个女子的大出息,会应在她的身上?”
搬运新村的住户,大都是在码头上出大力挣钱的搬运工人。白天,大人们要上班,学生们要上学,是没有什么人的。只有到了夜晚,才热闹起来,显露出它的勃勃生机。
在搬运新村,有一道独特的风景。
夜晚,家家户户吃过饭后,就是大人吵架打架、理论长短的时间,同时也是小孩子们在湾前的那一片空坝上跳天舞地、逮猫捉强盗的最快乐的时间。
牛背湾搬运新村的夜晚是欢乐、生动的,也是喧嚣与夸张的。在这里,最喜剧的算是罗癫子。这是一位半疯半傻的老头儿,据说,他曾经是上面的文化人,多年前,因为嘴巴讨嫌被发配到码头。在他那干瘪的肚子里,存放着数不清楚的玄虚龙门阵。这罗癫子住在牛背湾江边的茅屋里,他却不在屋里睡,而是喜欢在老黄桷树下睡觉,更喜欢独自坐在江边的沙滩上,望着奔腾的江水发呆。
每到傍晚时分,罗癫子便出现在村口那两株老黄桷树下。他永远穿一身的中山装,衣服的左面挂满了红的、黄的像章,一走就叮当作响。他坐在老黄桷树下的磨盘上,眼睛半睁半闭,望着高远的天际,望着癞子书记家的炮楼。他经常拿个破碗敲,一边怪糟糟的瞎唱,一边流着眼泪。唱一阵,站起来,一双细细的拉丝眼贼一般的四下里看。
每当他看见母鸡时,就怪叫一声:“你这癞子鸡啊癞子鸡,老子要逮住你,割你的脖子吃你的肉……”然后就追赶着,追来追去,把母鸡撵得满地乱飞。牛背湾的小孩儿有些不服气,他们也叫着,用石块把罗癫子砸得鬼叫,抱头逃窜。
当然,还有人也不服气,那就是癞子书记的保镖、民兵连长段大庆。经常可以看到这种情形,罗癫子刚在磨盘上坐下,才敲打几下破碗,段大庆就凶神恶煞走过来,一脚把罗癫子踢翻,呵斥道:“不准在这里乱唱!”说罢,举起拳头要打罗癫子。罗癫子怪叫一声,跑了。听人讲,这罗癫子与癞子书记有很深的冤仇,这位码头上仅有的知识分子,高中毕业,当时是码头的会计,却被癞子书记整得当了码头工。至于他为何疯癫,却无人知晓。
罗癫子与谢彩凤有缘,他一见谢彩凤就眯着眼笑。罗癫子一笑,就有人对着谢彩凤不怀好意地笑,说:“小凤小凤,你野爸爸来了,快叫呀!”谢彩凤却并不开腔,走两步,从地面拣起一块块石头,狠狠朝罗癫子砸,也朝说话那人砸去。
罗癫子逃走之后,两株老黄桷树旁那间竹篾笆门就打开了。随着门响,一位身着黑色短打、腰系一条红腰带的小伙子就潇潇洒洒地走了出来。这个年轻人叫牛宏,十五六岁,是一个孤儿。他的爹妈都是码头上卖苦力的搬运工,在他十来岁时双双过世。牛宏吃百家饭长大,初中毕业后就在搬运站当上了一名搬运工人。
这是一位俊朗潇洒的少年,身段如杨树般挺拔,唇红齿白,黑溜溜的大眼睛。他从不跟周围邻居打招呼,也没有什么好朋友。不过他有一手绝招,那就是耍皮条,而且耍得有板有眼、像模像样。
牛宏出了屋,来到老黄桷树下,站在树下那一块四四方方的青麻石上。他吐口唾沫,在两只手上搓了搓,眯着眼看着硕大的树冠,看了好一会。陡然,他叫喊一声,弓着身子,抱着树干,三下两下爬上树,在树干上抹了一下,接着,整个人就悬在了半空中。这时方才看清,他的两只手上攥着一条皮带,皮带头是拴在树上的。他张开双臂,如猴子般蜷曲,人就弹丸一般射向天空。
这时候,在街面上玩耍的小孩儿们都欢呼起来,把手都拍麻了。又听得一串响声,只见那弹丸兀地自空中栽了下来。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