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景
孩儿们吓得大叫着,都闭上了双眼——且慢,还没等他们的声气结束,那弹丸却停在了空中,一只手中仍然紧捏着一条牛皮带。牛宏在树上一会儿做一个猴子蹬山动作,一会儿是后羿射日,紧接着是仙人摘桃,马上又来个金刚打杵,甚至还会耍哪吒闹海,童子拜观音,直看得人眼花缭乱,拍手称绝。
在那一群看热闹的小孩子中,谢彩凤看得最仔细。她看牛宏耍着扯皮条的绝活,心里早就痒痒的了。等到牛宏站在树下,两手拽着皮条,抖一抖,皮条发出了啪啪的清脆声响。大家都看得如痴如醉,只有谢彩凤颇不服气,她想,无非是靠了那两条皮带嘛,把那两条皮带给我,我也能。
机会终于来了。那天,牛宏上树时手被树枝刮伤了,流了很多血。他紧捏伤口,面色苍白,嘴里嘘着气,蹲在那株老黄桷树下。这时,谢彩凤走过来:“牛宏哥哥,你受了伤,伤口好痛吧。来,我这有紫药水,给你抹抹。”说着,就把手中的紫药水瓶盖拧开,用药棉蘸了药水,要给牛宏擦伤口。
牛宏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作为一位孤儿,他真的好久没有听到一声关怀的话了。今天,自己受伤了,这小凤居然像大人一样为他找来了药水,还要给他擦。牛宏站起来,一下子把谢彩凤搂在了怀中。
“不,我不嘛。”谢彩凤在牛宏怀中挣扎着,终于挣了出来。“来,牛宏哥哥,把你的手伸出来。”在这个小人儿面前,长得牛高马大的码头汉子不知怎的就乖乖地伸出手来,看她仔细地给自己的伤口抹了药,又用一条布条缠住了。
“好了。”小凤紧锁着的眉头松开了。
“好了?”牛宏傻乎乎地咧开嘴,也笑着。
“不痛了?”小凤又问。
“不痛了。小凤,你给哥哥医好了伤,哥哥得好好的谢谢你。说,你要什么?是甜甜的糖关刀,还是酸辣的凉粉?”
“不不,我……”谢彩凤望着还在夜风中飘荡着的皮条,眼里仿佛有火花在闪烁。她奶声奶气地说:“牛宏哥哥,我……我要扯皮条,我真的好想好想扯皮条哟!你说,巴蔓子将军会不会扯皮条?”
牛宏憨憨地笑了。“傻瓜,皮条是男孩子耍的,哪有女孩子玩这个?”
“不不,我要耍,我就要扯皮条嘛。哥哥你不晓得,我要给巴蔓子将军做女人,不会扯皮条怎么行?”
“好好,你耍你耍。来,哥哥帮你。”
那天晚上,谢彩凤经过好久的努力,终于在牛宏的帮助下,把身子悬上了半空中。这时候,她笑得咯咯的,但若不是牛宏在旁边护着她,她早就随惯性摔到地面了。
谢彩凤家住在老黄桷树的对面,那一间门楣低矮、篾笆做墙的屋子里。她的爸妈一连生了五个孩子,小凤的上面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只是一个姐姐和两个哥哥都不长命,早早就夭折了,现在家里只剩下小凤跟她小姐姐了。
谢彩凤八岁那年,家里发生了变故。爸爸每天不上班,一心要到外面去。妈妈呢,总以为爸爸花心在外面又找了女人,要抛妻别女。这样,在那些日子里,家里每天都要传出嘈杂声气,有时是早上,有时是晚上,有时早晚都有。那时,谢彩凤的爸妈先是吵,吵得天翻地覆,后是打,打得屁滚尿流落花流水春去也。
一天,当谢铛铛一瘸一拐地走出屋后,小凤妈就左手牵着大凤,右手牵着小凤到搬运站找癞子书记告状了。小凤妈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章书记啊,都十几年了,这个龟儿子就把我们娘儿几个像块烂抹布一样甩了呀。书记书记我的好书记,您老人家可得给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呀!”谢彩凤站在妈妈身旁,她对这个码头上名头响亮的码头王并不害怕,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癞子书记四十出头,曾是码头上有名的铁脚板搬运工,身材魁梧的汉子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