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阳光下的紫云英
紧回过头来,搀住了他的一支胳膊。这个自然的举动立即遭来了众多猜疑和质询的目光。他看见正在湖底干活的那一伙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里的活,笼着袖子,朝他们张望。
“公社不是放假了吗?怎么还有人干活?”谭功达的嗓音有些发颤。他的手碰到了小韶那柔软光滑的棉袄上,布面凉凉的。同时他也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他们一定是公社的积极分子,对不对?”
“当然不对。”小韶笑道:“他们是黑五类。按照公社的规定,他们在节假日期间必须全体出工,接受社员们的监督改造。”
谭功达点点头。
一阵咚咚的锣鼓声把他的目光吸引到小学的操场上。那儿出现了一堆扭秧歌的人群,锣鼓喧天,彩带飞扬。几个年轻人踩着高跷,行走在积雪覆盖的池塘边。谭功达还真的替他们捏着把汗,担心他们会从高跷上摔下来。
“那是公社的秧歌队。就是与你同船来到花家舍的那伙人,他们正在送喜报。”
“什么人有资格得到喜报?”
“劳动模范,先进生产者,一百岁以上的老人,当然还有烈军属。”
“那些带红袖章的又是什么人?”谭功达指了指风雨长廊里坐着的一群人,问道。
“是移风易俗办公室的。他们正在例行巡查,大概是走得累了,在廊下歇歇脚。”
说话间,他们已经从栈桥上下来。长廊上的积雪早已被人扫得干干净净,有的地方还洒了炉渣。谭功达隐隐闻到空气中有一股肉香味,同时他也听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笃笃笃”的剁砧板的声音。小韶介绍说,那是公社食堂的厨子正在忙着晚上的年夜饭。按照花家舍的惯例,全体社员晚上要聚在一起包饺子,集体过年,“我刚才专门去了一次食堂,让管理员廖明辉去调整了座位表,把你调到了我们的桌子上。”
“干嘛要去调整座位表?”
小韶调皮地做了个鬼脸,笑道:“在你见到郭从年之前,你暂时归我管。”
小韶的这句话让他心里很受用。多么好的姑娘啊!成天乐呵呵的。似乎还不知道烦恼为何物!她的无忧无虑与村子里那些目光呆滞的社员形成了多么明显的对照!他们走到打谷场的附近,谭功达不禁再次停下了脚步。他看见有十几个解放军战士正双手握拳,拳心向上抵在腰间,沿着打谷场在跑步。鲜艳的帽徽领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怎么,你们公社竟然还有驻军?”谭功达转过身来问她。
“哪儿呀,为了庆祝今年的大丰收,公社专门从部队请来了这批客人,晚上要进行焰火表演。”小韶再次呵呵地笑了起来,“像你这样东瞅西看,一步一停,我们永远都到不了公社。”
他们抵达公社的会议室,迟到了足足十五分钟。茶话会早就开始了。会议桌是椭圆形的,正襟危坐的与会者里外围了三层。小韶拉着他坐在靠门的两个空位上,桌上满满地堆着瓜子、花生、糕点和糖果。小韶知道他没有吃早饭,刚一坐下,就揪下一只香蕉,剥了皮,送到他手中。谭功达接过香蕉,正要吃,忽然看见所有的与会者都表情严肃,不苟言笑。他们手执同样的红铅笔,在会议材料上写写画画。谭功达满脸羞惭地将香蕉放下,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拿起一支铅笔来,绷着脸,像模像样地在材料上划起线来。
正在发言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风纪扣扣得严严的,头发梳向后脑,上衣的口袋里别着好几支钢笔,中山装外面还披着一件灰黑色的旧呢子大衣。这人说起话来不急不徐,喜欢重复自己每句话的最后三个字,一看就是个来头不小的干部。他正在做工作报告。每当他提高嗓门的时候,台下的听众就予以配合,爆发出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谭功达正要通过他的发言内容来辨别他的身份,小韶将一页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