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当然,不能怀疑县里的公安干警都与腐败势力有勾连,但魏树斌来局里只一年多,心思多放在日常工作上,他知道县里的人事关系复杂,却不可能对那种复杂有了如指掌的洞察,执行布控任务的干警真要出点差错,那就前功尽弃,追悔莫及。为保万无一失,魏树斌只好回老家请黑水县公安局支持,选出两位精明强干的侦察员听他调遣。那些老朋友老搭档很给他面子,理解他的难处,让他亲自点将。但有了人,又缺钱。兄弟局已派出得力干将支持,总不好再让人家连办案经费也自掏腰包吧?北方各县的经济情况相差无几,又都处于保生存求发展的关键时期,难免罗锅子上山,钱(前)紧。侦察员要吃饭,要住宿,必要时还要跟踪追击,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案子没明朗,就是局里有钱,这笔费用也不敢支出,出了就要暴露目标。魏树斌再私下张罗钱,不敢跟县局的同志借,就去找亲戚朋友哭穷,编谎说家里一时有了难处,还一再叮嘱,这事千万不能跟他老婆说,等一两月,保证如数奉还。弄得那些亲戚朋友们也好不奇怪,树斌不是背着媳妇做事的人呀,他这是怎么了?
这些事,魏树斌虽可以跟成志超说,但他没说,一字没提。说了有什么用?那本是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上级领导定方向,拿主意,自己是执行,执行任务喊苦叫难有什么意思?他让从黑水县请来的两位侦察员一个扮作修鞋的,设点在县交通局对面;一个扮作修理自行车的,则守在邹森家附近。两人白天练摊,夜里住进一家小旅店,还要轮流着出去,到邹森家附近转悠,只怕这只兔子夜里逃窜。两位侦察员敬重着昔日的老领导,很是尽职尽责,白天风吹,夜里挨冻,都无怨言。但那练摊也不容易,虽不计较挣多挣少,但城管部门却不时来查来撵,就是城管人员一时懈怠,附近的修车匠修鞋匠也要投诉抗议,逼着城管人员来罚款轰人。侦察员给魏树斌打电话,说老局长,你就不能找人疏通一下?魏树斌苦笑,说我疏通什么,一疏通就要暴露目标。认罚吧,他们要多少,你们就给多少,千万不能跟人家打架争辩。罚款单子你们保管好,我早晚让他们吃了吐。“吃了吐”是麻将桌上的术语,挺形象。侦察又说,能吐的好办,还有些人罚了不给单子,可怎么好?魏树斌说,那你们就给我记账,秋后一块算,看我不让他把老肠老肚都给我吐出来!
光这些事也还罢。两个侦察员住在小旅店,一到夜里便要轮流外出,一日两日还可遮掩搪塞,可这已是十多天了,就难免让旅店老板生出疑心。两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这般神出鬼没的是要干什么?他们要是夜里做出违法之事,旅店都要担着干系。老板越想越怕,便偷偷将情况报告给了派出所。那天夜里,侦察员再出去时,就被巡警扣住了,而且一扣就是两人,巡警是等两人在旅店外交接谈情况时突然出现的。
两位侦察员被带到了巡警大队,连夜审问,问姓名,问工作单位,问夜里出去干什么,问带没带身份证。侦察员被问得不能不答了,只好说,请把你们魏局长请来,我们有话跟他说。巡警初来不耐烦,说你们了不得啦,还不怕大呢,要不要我把县委书记也给你们请来,再陪你们喝两盅压压惊?侦察员说,你们愿怎么想怎么想,魏局长不来,你们休想再问出什么。
魏树斌是在睡梦里被电话叫醒的,他看了床头的手表,那个时候,已是凌晨两点。他一听巡警的报告,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说我穿上衣裳,就来。
魏树斌到了巡警办公室门外,定定神,推开门,便做出突然相见的惊讶样子,说:“哟,我操,没想到,怎么是你们俩小子!”
魏树斌说着,便远远地伸出手去。两个侦察员站起身,故作拘谨地和老局长握了握手。
巡警们顿时松了口气,果然是魏局长的老熟人,这就好办了。
魏树斌将两人给巡警们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