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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场就像海洋。脚下的绿色草坪轻轻晃动,感觉像站在海中。虽然必须直面点球,但他却有些站不住。距离感已经混乱,原本该在前方的白色球门看起来仿佛跨越了自己,矗立在正上方。球门对面是一张张观众的脸,与其说他们是拥有各自人生的实体,倒更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偶布景。
球门前有一个穿红色衣服的男人,拍着手,张开手臂,忽左忽右地跳来跳去。是守门员,他半天才反应过来。一边的主裁似乎说了什么,但小津听不到。灯光下人影攒动,小津睁开眼看见了宇野。
“你在想什么啊?”他还是小学时的模样,只是多了那时没有的胡须。
宇野对小津说:“刚才的过人好厉害。”
“我拼命了。”小津嘀嘀咕咕地回答,他必须在过人之后得分。为什么会摔倒呢?他悔恨得无以复加。
“一片惨白哦,你的脸。”近在身边的宇野像要集中精神感受草坪的触感一般微微低着头,似乎有些不镇静。
“我在害怕。”小津也低下头,两人就像害羞的情侣正低头互诉衷肠一般。我被人威胁了——他很想这么坦白,却做不到。那算是威胁吗,还是命令?或者只是商量?他连这些都没搞清楚。
“如果有点球的机会,请踢空。”
男人第一次出现是在几个月前,突然出现在球队远征海外时住的旅馆里。他自称经日本足球协会的相关人员介绍,身穿高级西装,彬彬有礼,还捧着许多主旨不明的合同。“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的最终战上,如果得到点球的机会,请不要罚中。”
“你是不是想说请罚中?”
“请不要罚中。我希望你罚失。”
小津只能笑。
“为什么必须罚失点球?”
这种话就算是开玩笑也很不吉利,而且他觉得这个男人很轻率。那次之后,男人又出现在小津面前好几次,面对不予理睬的小津,男人很快增加了条件。“哪怕那场最终战是决定世界杯能否出现的重要比赛也无妨。不过如果在那之前已经确定出线,请忘记这件事。”
小津自然疑心这是在暗示他踢假球,然而男人否定了这一点。“我并不是要你输。过人之后射门得分是没有关系的,通过传球让别人得分,我们也不会介意。大家可以自由地赢下比赛,并为之庆贺。”
这种说法听起来就像没有许可就不能庆贺一样,小津有些疑惑。
“我所说的,只是点球。”
“你觉得我可能故意踢失吗?”
“憋足了劲,却踢出门框范围外的先例要多少有多少。请看一下历届世界杯,过去也有的是天才球员踢飞点球的事例哦。”
“我不可以输。”
“你可以赢球,我并不是在要求你输球。只要在出现点球的时候罚失就可以了。”
“那样的话,我就不罚点球。”
“必须由你来罚。”
“你这样命令我,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就是发生了这样的情况。”男人回答时始终沉稳,但可以确定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张口。小津感觉像面对一块钢板,不管问他什么,都会有话弹回。而且这块板正咕咚咕咚地把自己压碎。
“如果你不听从的话,会发生很麻烦的事。你,还有你身边的人,说不定还会有地方发生重大灾害。”
小津笑了。如果踢进点球,就会像按下开关一般,大地晃动,山崩地裂——类似漫画中描绘的连锁反应场景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这是什么多米诺效应啊?
“故意失败什么的,”小津嘟囔着,“这违背了我的信念。”
“就是这样,”男人尖锐地说,“我希望你违背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