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船票上的约定
他盯着我,发现读不出我的心绪,便耸耸肩膀说:“随便,只是建议。”他起身拉直两装翻领。
“我会和你保持联系。”语气暗藏一丝丝警告,接着便拿起他过度招摇的公文包,大步走出酒吧。
我不打算马上离开,因为我周末不用上班。头一个理由是球王。之后两三天,他和他的重案组同事会像发狂的罗素犬,在忠诚之地跑进跑出,闯进居民的隐私天地东闻西嗅,到处刺探。我必须让这里的人搞清楚,我和他们完全无关。
另一个理由还是球王,只是角度不同。我感觉他似乎有一点太过担心,放他自由二十四小时可能让他就此脱离我的掌握。遇到年少认识的人,我们总看到当年的他,而不是现在的模样。在球王眼中,我依然是那个冲动小子,做起事来永远十万火急。他自己这些年学会了控制自我,却没想到我也可能学会了有耐心。同样是追捕猎物,假如你喜欢像气喘吁吁的狗儿一样,松开链条就全速冲刺,那就进重案组,但假如你和我一样想干卧底,就得和狮子学习:策划突袭、贴近地面、匍匐靠近,无论需要多久。
第三个理由在戴齐,她应该正在发火,对我摩拳擦掌。我很快就得面对她,还有(老天保佑)奥莉薇亚,但男人是有极限的。我没有喝醉,不过一天折腾下来,我觉得自己有权消磨一晚,在倒地前测试自己能麻痹到什么程度。我和酒保对看一眼,对他说:“再来一杯。”
酒吧几乎空了,可能是球王害的。酒保在柜台后方擦拭酒杯,一边不疾不徐打量我。过了一会儿,他用头比了比门口说:“你朋友?”
我说:“我不会用这个词。”
“之前没见过你。”
“应该没有。”
“你和忠诚之地的麦奇家有什么关系?”
我的眼睛。“说来话长。”我说。
“哈,”酒保说了句,仿佛已经摸透我的底细。
“谁不是这样?”说完将酒杯利落一甩,放到水龙头底下。
我和萝西·戴利最后一次约会是星期五,“启程时刻”前九天。那天傍晚,镇上寒风刺骨,人潮汹涌,圣诞灯火全都点燃,购物民众匆匆忙忙,路旁小贩兜售着五张一镑的包装纸。我对圣诞节没什么好感——老妈的疯狂每年都在圣诞晚餐达到最高潮,老爸的酒瘾也是,最后总有东西砸碎,总有不止一个人落泪。
但那一年,一切感觉沉闷又不真实,在迷人与不祥的边缘摆荡。头发闪亮的私立学校女学生慈善演唱《普世欢腾》,感觉太过沉静,表情太过茫然;小孩鼻子贴着史威兹糖果店的橱窗,注视橱窗里的童话场景,感觉太沉迷于缤纷的颜色与旋律。我一手插在德国军大衣口袋穿越人群。那一天,是我最不希望被抢劫的一天。
我和萝西总是约在皮尔斯街的欧尼尔酒吧。它是三一学院的学生酒吧,这意味着混蛋密度偏高,但我们很低调,也不可能遇到熟人。戴利夫妇以为萝西和她朋友出门了,我家人也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欧尼尔很大,但那天很快便被人挤满了,漫布着热气、香烟与笑声。不过,凭着那一头奔放的红发,我一眼就找到了萝西。她正靠着吧台和酒保说话,逗得他咧嘴直笑。等她付钱买好啤酒,我已经在隐密的角落找到一张空桌。
“色坯,”她将两杯酒放在桌上,脑袋朝后比了比聚在吧台窃笑的一群学生。
“趁我弯腰时偷看我的胸部。”
“是哪一个?”
我已经起身,但萝西瞪我一眼,将酒杯推到我面前。
“给我坐好,喝你的酒,我自己会解决他,”她说,随即绕过来坐在我身边,和我大腿贴着大腿,“那边那个家伙,你看。”
那小子穿着橄榄球衣,看不到脖子,两手摇摇晃晃抓满酒杯离开吧台。萝西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