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佛灯、摔脚
困而不谋者穷,穷而不战者亡。
每年清明,诸军禁卫都要拣选精锐人马,盛装列队,高举旗旄,跨马奏乐,在汴京城里四处巡走,显耀雄壮军容,叫作“摔脚”。
梁兴今年也被选去摔脚,他从马背上取下铠甲包袱,把马还给了太尉府的马仆,徒步前往殿前司。走了几十步,听见身后有人高声喝:“莫挤,莫挤!一个一个来!”回过头一看,太尉府门前亮起一团火光,门前那些人全都围拥上去争领新火。
看来高太尉并没有察觉,梁兴不由得笑着吐了口气。
刚才来的途中,灯笼被那个黑影鬼怪夺走后,他站在小街口,空望了半晌,丝毫不见踪影,只得骂了几句,回到巷口,还好那匹马并没有跑开。他牵着马,反复回想,难道真的遇见鬼怪了?这一向,汴京城到处不安宁,接连发生妖异之事。尤其是头两个月,满京城丢了许多幼儿,都说是被食儿魔掳走,更有见过的说,那食儿魔形如一头黑犬。梁兴原本一概不信,但今天亲身经历、亲眼瞧见,那黑影样貌的确可怖。但就算真是鬼怪,它夺那灯烛做什么?
那是御赐新火,人都说关乎一年时运,难道是太尉高俅权势盛极,今年将衰,鬼怪才来作祟?
胡乱想了一阵,他猛然醒转,眼下想这些没皮没毛的事做什么?最要紧是该如何跟高太尉交代?回皇城再讨要一次?那内侍断然不肯。可那是御制灯笼火烛,其他地方哪里寻去?高俅对下极苛厉,这两年仅我所知,就有好几个将官因为一点小过,被他借故贬逐。我弄丢了他家新火,这罪责恐怕比放火烧了他府邸都重。以他的势位手段,要整治我,只如碾死一只蝼蚁。
权势压人,猛过虎狼。他心里一阵发寒,忙急急思忖应对之策。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办法,便回想这两年读过的兵书战策,寻求解困之法,可半天只想到《六韬》中一句“危之而不恐者,勇也”。他有些丧气,自己枉称好汉男儿,一遇危境,也不过一个庸懦之人。但随即,他又想到《吴子兵法》里那句“师出之日,有死之荣,无生之辱”。当初读到这一句时,他浑身一股热血涌起。沙场之上,为国赴命,是大荣耀。莫说危境,便是死,我也未必会怕。但眼下只为了一只灯笼,就让我受罚、受辱,这未免也忒冤。我不是怕事,是怕不值。
他来回踱着步、捶着手,正在想主意,一阵钟声从州桥那边传来,是相国寺的晨钟。他忽然想起,前两年陪娘去相国寺烧香,大殿前挂着四盏大灯笼,一个寺僧说那是御赐的。那四盏灯笼瞧着和新火这只有几分像,就算不像,毕竟是御赐的。高俅未必会留意,应该能蒙混过去。
于是他上马回头,刚上州桥,就瞧见两边街头已经亮起一些灯火。这两天断火,州桥夜市也停了两夜,今天那些经纪们纷纷赶早来开市了。再看相国寺门前,也亮着火光,许多人围在那里,传来一阵阵叫嚷声。这汴京城二十多万户人家,绝大多数都沾不到御赐圣火,许多人就来这寺庙道观中乞新火、求福佑。
梁兴驱马行到相国寺侧边,黑暗中见寺墙外有棵大槐树,便过去将马拴在树边,攀着那棵树,翻进了院墙,里面正好是大殿侧边。大殿里已经亮起了灯烛,并传来击磬诵经声。不过殿外仍旧十分黢黑,且看不到寺僧走动。梁兴走近大殿,抬头一瞧,那四只灯笼仍挂在廊檐下,映着殿窗透出的隐微烛光,见那形制果然有些像,都是乌木框、白宫纱,不过每面绣着个卍字。
梁兴想,御赐新火,绣个佛门卍字,禳灾送福,也说得过去。只是那灯笼挂得很高,得攀到廊檐顶上才够得到。天眼看就要亮了,高太尉府上早就在等新火了,没工夫再去寻梯子或长杆,被人瞧见更是麻烦。殿台最左边有根柱子,只有借它攀上去。梁兴见左右没人,轻步过去,纵身跳上殿台,躲在柱子暗影里伸臂试了试。那柱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