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所料,来人一无所获。王义的金簪混在几件金银首饰里,根本就不起眼。武元衡所临的那半部《兰亭序》夹在一堆书卷之中,甚至都没有打开过。很显然,来人的目标是别的。
裴玄静重新锁好箱子,从腰带中解下一个荷包,用手指隔着丝绢轻轻触摸。金缕瓶虽小,从早到晚缠在腰间也挺辛苦的。但从目前来看,这番辛苦算是值得了。
是谁潜入自己的房中?他想找什么?难道有人知道她藏着武元衡的金缕瓶了?
“娘子!可安好否?”门外有人大声嚷嚷,一听便是醉得不轻的韩湘。
裴玄静回答:“我已睡下了,郎君勿念。”
崔淼在门后道:“韩郎醉了,非要来问娘子安。打扰了,我这就送他回房去睡。”
“多谢,崔郎也早点歇息吧。”
裴玄静一直等到脚步声听不见了,才坐到榻上。门窗紧闭,屋中闷热不堪,只能忍着。刚要蒙眬睡去,门上响起低低的敲击声。
“玄静,睡了吗?”
裴玄静一下子坐起身来,是堂兄裴识的声音。
她赶紧去开门,“兄长不是已经睡下了吗?”
“我没事,明日将别,还想嘱咐静娘几句。”裴识闪身进屋,关切地问,“你看那韩湘还行吗?”
“叔父安排的人,自然是可靠的。”
裴识点头道:“当初韩愈夫子正是你这门亲事的媒人,他推荐的人,父亲大人不便推辞。韩家知根知底,我与韩湘也是旧识,所以才放心把你交给他。不过父亲大人临别特意叮嘱我,假如你感觉不妥,就让我还把你送回家去。”
裴玄静愣了愣,方道:“韩郎很好,兄长尽管放心吧。”
裴识走时,窗外正巧响起梆子声,已是二更天了。裴玄静躺回榻上,想着叔父为自己考虑得那么周全,嘴上要求自己义无反顾,却又暗中给自己安排了退路。
她的心头好一阵温热,但是叔父,玄静绝不可能后退了。
只要见到长吉,谜题就能解开。裴玄静越来越坚信这一点,否则,就不会有人沿途追踪,企图夺走金缕瓶了。
裴玄静从枕头下摸出匕首,像几天来一样,将它放在胸口上。凉凉的压迫感总能使她的心绪平静下来。只要想到昌谷,想到长吉,裴玄静就能抛开所有恐惧。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有勇气闯过去。
第二天早上,等韩湘和裴玄静启程时,裴识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
出发时也没见到崔淼,韩湘说:“崔郎中肯定睡死了,昨晚他喝得最多。”
裴玄静却在暗想,这神出鬼没的家伙又不知要搞出什么幺蛾子。反正她就是觉得,这一路上他会不离不弃地跟着自己。虽然暂时还琢磨不出他的目的,至少在这段凶险莫测的旅途上,有崔淼在,她会感到更安全些。
果不其然,当他们走了数里路后,前方出现了一头驴子。那个晃晃悠悠地骑在驴背上的,不正是崔郎中吗?
韩湘连忙催马赶上去,笑着招呼:“我刚才还在和静娘讲,这回可把崔郎中给落下了,哪里知道你竟然先出发了。”
崔淼骑在灰毛驴上,一边潇洒地左顾右盼,一边笑答:“崔某并未提前启程啊,只不过在下的这匹坐骑脚程略快,不多时便赶过你们了。”
“崔郎中开玩笑了,我们一路都未见到你,你怎么赶过我们的?”
这时裴玄静的马车也赶上来了,正和崔淼并排。艳阳隔着树荫照下来,崔淼的脸上覆满阴影,显得一双眼睛更加清冽如深潭。他就用这双妙目看着裴玄静,笑意盈盈地说:“韩兄难道没有听说过,张果老的白驴可以日行数万里?我这头驴子虽然没那么神奇,日行千里还是没问题的。刚刚嘛……我是从你们的头顶飞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