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暑假,我们在暂时居住的一幢房子里——我记得皮姆如何不顾一切地渴望看见她的裸体,把醒着的所有时间都用来谋划。莉普西一定是猜到了,因为某个下午,她要他俩一起洗澡,好节省热水。
她甚至用手度量水位:爱国者只能用五英寸,而莉普西从来不比爱国者逊色。她弯下腰,赤裸裸的,让我看着她用手量浴盆,我确定她的确这么做,而且还说:“你看,马格纳斯!”——让我看见她那湿淋淋的手——“现在我们可以确定,我们可没帮德国人的忙。”
或许就因为如此,尽管我曾努力尝试,现在就是无法想起她的样子。而我记得在那幢房子里,或在另一幢像那样的房子里,她的房间就在皮姆房间的对面,隔着走道。她的房间里有她的硬纸板手提箱和照片。她留胡子的兄弟和戴黑帽端庄严肃的姐妹,装在银相框里,立在梳妆台上,像磨光打亮的小墓碑。也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她对着瑞克尖叫,说她宁死也不当小偷;就是在这里,瑞克发出那嘹亮的笑声,不多不少,只够所需,让一切都再次显得美好无缺,直到下一次。尽管我不记得任何一堂课,但她一定教过皮姆德文,因为多年之后,当他开始正式学习德文时,他发现自己竟拥有她留下的一些宝贵资料:Aaron er (我父亲是建筑师)——用的都是过去式,和她一样。他也一直到后来才明了,她叫他她的“Monchlein”,原来是她的“小僧侣”
的意思,典出马丁,路德的艰苦道路——“小僧侣,走你自己的路。”然而当时他以为她把他当成街头手风琴艺人手中牵着的猴子,而瑞克就是那个街头艺人。这个发现让他的自尊心无限高涨,直到后来他才明了,她是在告诉他,没有她,他也该过下去。
而且我知道,她和我们同在天堂,因为没有莉普西的地方就不算天堂。天堂是在吉拉德岔道与海洋之间的一片金色大地,在那儿,朵莉丝穿着安哥拉羊毛罩衫熨衣服,穿着蓝色长大衣上街购物。天堂是瑞克和朵莉丝私奔结婚后避居的地方,一个充满崭新开始与兴奋未来的大都会,但我所记得的每一天,都有莉普西急如星火的身影,用我毫不在意的声音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宾利汽车往东开一个小时就是首都,首都里有个西区,瑞克在那里有间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一大张染色的照片,是打着市长领结的tP爷爷,办公室是让瑞克待到很晚的地方,这对还是婴儿的皮姆来说是最好的事,因为他可以爬上朵莉丝的床,给她温暖,即使是在孩子眼里,她都显得如此娇小,如此脆弱。有时莉普西和我们一起留在家里,有时她和瑞克一起上伦敦,因为她必须表现出称职,同时,我现在明白了,当她的亲友血流成河时,她也必须为自己的幸存找到正当性。
天堂是一匹又一匹希德称之为“天生输家”
的亮闪闪的赛马,和一辆又一辆更加亮闪闪的宾利。就像赛马,宾利折旧得与买车的信用一样快,总是以惊人的速度换成另一辆更新颖、更昂贵的车款。有时宾利是如此珍贵,他们只能开来在房子附近绕绕,然后藏在后院里,以免车子在不诚实的目光注视下蒙尘沾垢。其他时候,皮姆坐在瑞克膝上,以一千英里的时速驾车开过已遭破坏的道路,在沙尘飞扬间可见一架又一架的水泥搅拌器,瑞克对着修路工人大按喇叭叫道:“你们好啊,老弟?”邀请他们到屋里来喝杯香槟。莉普西就在我们身边,坐在助手席上,僵直得像个马车夫,冷淡、疏远。但瑞克和她说话或开玩笑时,她就会绽开微笑,仿佛假日的阳光。她爱我们两个。天堂也是圣莫里茨,我拿到那把瑞士军用小J刀的地方,尽管那些宾利和战前在瑞士的两个冬天,在我的记忆里都已融合为一。直到今日,只要一闻到豪华大车内装的皮革味,我就会希望自己飘身远扬,回到瑞克开始疯狂地迷上节庆时的圣莫里茨那些富丽的饭店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