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蒙上忧郁的阴影。
“我叫佩姬·文沃斯。”她粗嘎的爱尔兰土腔挑衅说,“要我拼给你听吗,马格纳斯?佩姬是玛格丽特的简称,你听说过吗?你父亲,理查德·托马斯·皮姆,杀了我丈夫约翰,最好也把我给杀了。而在他们把我放在他身旁坟墓之前,即使要我耗掉一生的时间,我也要找出证据,夺回正义。”
皮姆看见灯光一闪,急忙回头。马堤·西尔肩上披了一条毯子站在门口。他的头倾向一边,迁就他听力还好的那只耳朵,透过眼镜上方,他先看看皮姆,再看看佩姬。他听见多少?皮姆无从想像。但他心中充满警觉。
“这是牛津来的艾玛·马堤。”他大胆地说,“艾玛,这是西尔先生,旅馆的老板。”
“幸会。”佩姬平静地说。
“艾玛和我要在下个月的学院剧团里演出,马堤。她到戈尔沃斯来,我们才能一起排演。我们觉得避开你们比较好。”
“喔,是啊。”马堤说。他的目光从佩姬身上滑到皮姆,然后再回到佩姬,一副对皮姆的谎言了然于胸的样子。他们听见他懒洋洋拖着脚上楼的声音。
我无法再告诉你她对皮姆透露的详情,汤姆。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逃离旅馆,而且无法遏止,所以他们跳上巴土,一直坐到最远的终点,一个你所能想像到的最老旧、最破败的废弃船坞:倾颓的仓库,窗户可以看见月亮,闲置的起重机犹如绞刑架从海面升起。一群漂泊的旅人在这里扎营,他们必定是夜里工作,白天睡觉,因为我还记得他们发动摩托车时抖动的吉卜赛面孔,以及喷溅到旁观孩子身上的引擎火花。我记得那些肌肉发达得像男人的女孩提着鱼篮,互相叫嚷着猥言亵语,还有裹着油布的渔夫在她们之间叫嚣,神气活现不容他人干扰。我记得窗外闪现的每一张脸孔、每一个声音,就在她以令人动容的独自禁锢着我的牢房的窗外。
在水边的茶摊,他们站在潦倒的人群中冷得发抖,佩姬告诉皮姆,瑞克如何偷走了她的农场。她从他们搭上巴士的那一刻就开始说,让每一个想听的人都听得到,没有逗点,没有句点,一直持续不断,皮姆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都很可怕,虽然她怀抱的恶意往往反而驱使他暗自保护瑞克。为了让身体暖起来,他们开始走动,但她的嘴一刻也没停下来。他在一家叫“路虎”的水手传道小屋给她买了豆子与蛋,但她一边伸直胳膊撕开吐司,用汤匙舀起酱汁,还一边不停地讲。就在“路虎”里,她告诉皮姆有关瑞克的信托基金,她丈夫约翰跌进打谷机失去膝盖以下的双腿与一只手的五根手指后,保险给付的九千镑全被信托基金拿走了。她讲到这个部分时,看也不看的在她自己瘦伶伶的四肢上画出截肢线,皮姆再次感觉到她的迷乱,令他害怕。我从来没对你说的是,汤姆,佩姬的爱尔兰土腔对瑞克高雅言词的咒骂,她背诵瑞克舌灿莲花的承诺:百分之十二点五加上利润,亲爱的,年复一年,足以照顾亲爱的老约翰一辈子,他走了以后也还足以照顾你,剩下的还够让你那个第一流的儿子上大学读法律,和我儿子一样,他们是同一块料。她讲的是一个托马斯,哈代笔下的故事,随处多灾多难,似乎是愤怒的上帝故意制造最大的不幸。
而她就是哈代笔下逆来顺受的女人:她的执迷诱惑她前进,惟一留待处理的是她自己的命运。
约翰,文沃斯,也就是受害人,是个混蛋,她解释说,随时准备跟着第一个走进房间的弄蛇人起舞。他一直到踏进坟墓都相信瑞克是救世主,是好伙伴。他的农场是一座名叫“塔玛玫瑰”的康瓦尔庄园,那里的每一粒麦子都必须与海风搏斗才能成长。他从聪明得多的父亲手中继承了农场,而他们的儿子阿拉斯泰是他惟一的继承人。
约翰死的时候,没留下分文。所有的东西都转让出去了,每一件该死的东西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