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老儿子。”皮姆模仿瑞克最最恶劣的声调说,“记得你有多爱烟花吗?记得盖福克斯之夜,写有你老爸名字缩写RIP的花式烟花,照亮了整个阿斯科特的夜空?真是棒极了。”
真是棒极了,皮姆的灵魂深处响起回音。
皮姆再次振笔疾书。满心欢喜。没有任何一支笔能忍受这样的折磨。脱缰野马般的字迹满纸飞扬。光的轨道,火箭的尾焰,星条斑斓,在他上方呼啸而过。上千台短波收音机的音乐在他身边播送,陌生人的灿烂笑容嘲笑着他,他也回敬他们。这天是7月4日。这夜是华盛顿的千夜之夜。
外交官皮姆夫妇一周之前抵达,接掌情报站副主任的职位。柏林之岛终于沉没。柏林之后他们待过布拉格、斯德哥尔摩、伦敦。到美国之路从来都不容易,但皮姆走过漫漫长路,皮姆做到了,看着水银灯、烟花和探照灯一次又一次划破暗红的夜空,留下一片苍白,他假装甚至几乎真的雀跃起来。周围万头攒动,他也是其中之一,世界上的自由人士接纳了他。这些已长大的孩子庆祝他们从未曾拥有过的独立,而皮姆就是其中一员。
海军乐队,布列肯普里吉男声唱团,首都区合唱联谊会轻而易举地博得他的欢心。一场接一场的宴会,皮姆与玛丽接受乔治敦情报圈大半权贵的欢迎,在烛光摇曳的红砖庭园吃旗鱼,在垂悬枝头的灯光下闲话家常,拥抱与被拥抱,握过无数双手,塞满一脑袋的人名、八卦与香槟。常听人提起你,马格纳斯——马格纳斯,欢迎登机!老天哪,这是你太太?真是罪过!直到玛丽——她担心汤姆,因为烟花会让他太过兴奋——决定回家,碧伊·雷德勒与她一起离开。
“我很快就回去,亲爱的。”皮姆在她离去时低声说,“我得应付一下华斯勒,否则他们会觉得我太伤他们感情了。”
我在哪里?在林荫广场?在国会山庄?皮姆毫无概念。美国年轻女子光裸的手臂大腿和无拘无束的胸脯安然自如地轻触着他。友善的手替他清出通道;笑声,大麻烟;喧闹声,蒸腾的暑夜。
“你叫什么名字,老兄?你这英国佬?过来,握个手,来喝一杯!”皮姆在他早就喝下的那一肚子酒里,再加进一口波旁。他爬上一段斜坡,不知道是草地还是柏油,他分不清。白宫在他脚下熠熠生辉。前面,笔直闪亮的,是白色针状的华盛顿纪念碑,亮晃晃的光迹直追遥不可及的星辰。
杰斐逊与林肯,各拥一方永垂不朽的志业,长眠在它左右两侧。皮姆爱他们两个。美国所有的元老与建国者都是我的。他爬到斜坡顶端。又咸又热,像他自己的汗水一样。河谷远处,其他烟花交织的无害战场,灿烂火光轰隆隆直奔天际。这里人群更多,但大家忙着对烟花欢呼,呼朋引伴,唱着爱国歌曲之余,仍然对他微笑,让路给他过。
一个漂亮的小妞揶揄他:“嗨,老兄,你干吗不跳舞?”
“嗯,谢谢你,我很乐意,但请容我先脱下外套。”皮姆回答说。他的回答太冗长了,她已经逗其他的伙伴去了。他放声大叫。刚开始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一走到比较安静的地方,他自己的声音就猛地爆发,惊人地突出于众声之上。
“波比!波比!你在哪里?”周围的善心人士全伸出援手,放声大喊:“快点过来,波比!你的朋友在这里!”
“快点,波比,你这个臭婊子,躲到哪儿去了?”在他背后和上方,火箭似永不止息的喷泉洒落在暗红色的涡卷云上。在他前面,一把金色的伞张开,拥抱整座白色的山头,照亮空荡荡的街道。指令在皮姆脑海深处隐隐响起。他查看着街道和门牌号码。他找到那扇门,最后的一股喜悦油然而生,感觉到熟悉的瘦骨嶙峋的手环住他的腰,熟悉的声音警告他。
“你的朋友波比今晚不能来了,马格纳斯阁下。”艾塞尔轻声说,“所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