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但是,在法庭上也能得到同样的理解吗?他们能理解的场小姐的心情,主张“不应该减刑”吗?有这种人在吗?葛西和江十三年来不断“欺骗”的场莉子,然而这项事实不仅不会受到法庭重视,反而会被当作是减轻刑责的判断依据。
“被告在法庭上会受到保护。即使一开始以‘不是我做的’当作借口,一旦被判定有罪,又会改称:‘我已经反省了,希望能从轻量刑。’而且这样的说词居然还会被接受。我的母亲——”的场小姐的声音变得强势。
“我的母亲没有做坏事却遭到杀害,而杀人的人,只要反省反省就会得到原谅?我的母亲已经什么也不能做了,不能看电影、不能去旅行、不能吃美食……不能弹钢琴,再也不能做了,而杀人的人却只要进进监狱,偶尔还可以享受美食,也可以见见家人,只要表现良好就会被放出来,到死之前都能幸福生活?这样未免太不公平了,我不接受……我才不接受!”
冷掉的锡兰红茶表面因为她的话而轻轻摇晃。
“如果‘一个人的生命比整个地球更沉重’,那么,夺走一条生命的罪,不是应该比毁坏地球更重才对吗?为什么只有加害者可以被原谅?为什么只有加害者有权利找借口、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为什么就连面临死刑的时候,他们还可以选择痛苦最少的方式?被杀死的人那条命,比杀人者那条命还不值钱吗?意思是这样吗?”
我什么也说不出口,假如阿智被人杀害的话,我一定也会有同样的想法。我不愿意让犯人有机会上法庭辩解。如果不能好好折磨他一番、让他痛苦死去,未免太不公平了。
“我不想交给法庭。交给法庭,大家一定会说:‘被告不是已经好好反省了吗?你应该要原谅她啊。’无论是律师或判决结果,都会表现出这种态度。他们会告诉我,我必须原谅。”
法院不可能直接对遗族抛出这种话。但是,当诉讼过程变成这种走向时,众人就会对遗族投以这种眼光。我可以想像,这是一种静默的威胁。
——为什么不肯原谅他?
我也有印象,旁观者人人都是如此,嘴上说着“公平”,事实上每个人都希望成为说“原谅他吧”的那个人,这样子自己才能站在“我很善良”的位子上,才能被视为是“明辨事理的人”。没有人会告诉你:“你不一定要原谅他。”
“可是……”小直还是无法接受,开口说:“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委托惣司警部查案呢?七年前的案子,警方已经走入瓶颈了,只要保持缄默,就能逃开法律制裁了啊。”
真不像是警察会说的话,不过应该是她的真心话吧。的场小姐看向她,表情稍微放松。
“我一次也没有想要委托阿智先生,委托他的人是直井小姐你。”
的确,回头想想,的场小姐直到最后都没有亲口委托阿智。说服阿智调查过去的人是小直。
当时,我一直以为她不想委托阿智的原因是怕被人觉得利用阿智太狡猾,事实上真正的原因更单纯。因为只要扯上阿智,就很有可能破案。
“可是、可是……”小直不放过的场小姐,继续说:“既然这样,你一开始别到这家店不就没事了吗?你明明知道惣司警部和季哥的事,为什么要特地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小直的说法简直像是希望的场小姐能安全逃走。
但是,的场小姐以教训妹妹的语气,平静地说: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我只是想来皮耶尔喝茶、放松而已。”
这么一来,很明显就有说不通的地方。不过的场小姐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恐怕也无法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到这家店吧。
我猜,大概是因为——
“一定是因为破案的人如果是阿智先生,我也会感到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