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人们
时间。上面一架银色的巨型飞机在夜间飞临一座港口上空,水面泛着月光,远方群山逶迤。然后我摇了摇头。我不敢说话,生怕说错什么。
“更清静些的地方?”他又取出另一本小册子:古树参天,满目萧瑟,斜阳穿过树杈洒向草坪——“缅因州的处女森林,可经由波(士顿)—缅(因)线前往。或者,”——他拿出了第三本小册子搁在玻璃台面上——“去百慕大现在正是时候。”上面写道:“百慕大,新世纪的古典田园。”
我决定冒冒险。“不,”我摇摇头说,“我要寻找的是个永恒的地方,一个可以定居和生活的崭新的地方。”我注视着他的双眼,“在我的余生。”说完后我感到极度紧张,又想找条退路。
可是他只是快活地一笑,说道:“真不知道该如何给您出主意。”他前倾身体,双肘支在柜台上,两手绞握在一起。我可以对他寄予希望,他的姿态表明了这一点。“你寻找什么?想要什么?”
我止住呼吸,脱口而出:“逃离。”
“逃离什么?”
“呃……”我略微犹豫:我以前从未用文字表达过。“逃离纽约,可以这样说吧。或者说城市。逃离烦躁。逃离恐惧。逃离在报纸上读到的一切。还有孤独。”
我知道自己已经说得够多了,但是一时无法自制,话语如江水滔滔涌出。“逃离自己不想做又不得不做的事和过度的享乐。逃离仅仅为了活着而虚度的光阴。总之,逃离生活本身——它今天的模样。”我盯着他,又轻声补上一句:“逃离这个世界。”
他抬头看着我,两眼不带任何虚假审视我的脸,我心想他马上就会摇摇头说:“先生,你最好去找个医生看看。”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他仍旧看着我,目光这回集中在我的额头上。他个儿很高,灰发拳曲,线条分明的脸孔显示出机智和温和,纯粹一副牧师的神态,慈父的神态。
他下移目光,直视我的双眼乃至眼底;审视我的嘴、下巴和下腭的轮廓,我忽然意识到,他毫不费力地在一刹那间了解到了我的许多东西,比我自己知道的还多。他忽然笑了,双肘支在柜台上,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攥成拳头的手,一边轻轻揉,一边说:“喜欢人吗?说老实话。我猜你不喜欢。”
“对。我很难放松自己,很难结交朋友。”我说。
他严肃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你认为自己是个有理智的人吗?”
“我想是。我认为是。”我耸耸双肩。
“为什么?”
我无奈地笑了笑,这个问题的确不好回答。“怎么说呢——至少当我失去理智的时候,我总会感到歉意。”
他冷冷一笑,琢磨了一会儿,然后不以为然地面露笑容,好像准备说出一个不太文雅的笑话。“你瞧,”他漫不经心地说,“我们这儿偶然会有一些像你这样的人来。为此我们准备了一本小册子……”
我大气不敢出。这正是我被告知如果他认为我合适就会说的话。
“……我们都已经把它印出来了,只为自己找乐子,明白吗?偶尔也提供给一些像你这样的顾客。因此我得提醒你,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就在这儿看。此事我们不愿声张。”
我诚惶诚恐地说:“我感兴趣。”
他伸手到柜台下面,摸出一本细长的小册子,开本和其他几本一样,放在玻璃台面上,朝向我。
我望着它,用手指尖把它拨近,生恐碰到它。封面深蓝色,像是夜空,上端印着一行白色的标题:“到迷人的凡纳(此处凡纳为一虚构地名,字母拼写与法国科幻作家凡尔纳(1828—1905)的名字仅一字之差。)旅游去!”蓝色的封面点缀着小白点——群星——左下角有一个圆球,大概是地球,缠绕着层层云絮。而在右上角,刚好在凡纳二字的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