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过山车
作者按:关于这个故事,我在前言(指作家为自己的短篇小说集《世事无常》所作前言。)中已经谈了很多。我说了个你基本可以在任何一个小镇里都能听到的故事。另外这个故事和我早年写的另外一个故事(短篇小说集《夜班》中的“房间里的女人”)相似。我想谈的是自己母亲临近死亡时我的感受。在大部分人一生中都要经历一次,我们必须面对我们所爱的人的死亡这样一个现实,并借此投射出我们自己也必须面对死亡的现实。这大概是恐怖小说单一而重要的主题:我们需要化解只能靠充满希望的想象来理解的玄秘。
我从来没有把这个故事告诉任何人,也从未想过要告诉别人,倒不是因为我怕别人不相信,而是感到惭愧。因为它是我的秘密,说出来就贬低了自己及故事本身,显得更渺小,更平淡,还不如野营辅导员在熄灯前给孩子们讲的鬼故事。我也害怕如果讲出来,亲耳听见,可能会连自己都开始不相信。但自从我母亲过世后,我一直无法安睡。一合上眼,往事历历重现,我惊颤着彻底清醒过来,打开床边的灯,心中的往事却遁散了许多。你可曾注意夜晚里黑影幢幢,甚至开了灯还是如此,而长长的黑影可能就是心中萦绕的往事,无论是哪种心事。
那时候我还是缅因大学三年级的学生,有一天,麦考蒂夫人打电话告诉我说我妈妈中风了。父亲死得早,当时我还小,无法记住他的模样,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所以我和母亲——阿兰·帕克和珍尼·帕克——在这个世界上相依为命。住在街那头的麦考蒂夫人打电话到我的四人集体宿舍来。她是从我家的冰箱上的磁贴板上知道我宿舍的电话号码的,那是我妈妈贴在上面的。
“她的病发作了。”她用拖腔拉调的北方口音说,“刚好是在餐馆里。你就不要急匆匆地赶来了。医生说还好,她依然清醒,还能说话。”
“啊,可她要不要紧?”我问,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甚至显得轻松,但心却狂跳起来,宿舍忽然变得燥热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宿舍,因为是周三,我的舍友一整天都有课。
“哦,她对我说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告诉你,但别吓着你。想得相当周到,你说是吗?”
“是的。”我当然吓着了。当有人打电话给你说你母亲从工作的地方被急救车送到医院时,你的感受会怎样。
“她告诉你,就待在那里安心读书,到周末再说。还说,如果课不紧,也可以来。”
当然马上就去,不然就没有机会见面了。我母亲躺在南方160公里外医院的病床上,可能快死了,我怎能还待在这破烂不堪的、充满啤酒味的宿舍里。
“你妈她还年轻。”麦考蒂夫人说,“只是这几年,干的活太重,得了高血压,加上又吸烟,看来她不得不戒烟了。”
可我认为她不会戒烟,无论病有没有发作,她嗜烟这点我很清楚。我谢了麦考蒂夫人。
“我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你。”她说,“阿兰,那么你什么时候来,周日吗?”她的语气中透着一丝狡黠,似乎知道我会去。
我望着窗外,美丽的金秋十月的午后,这片新英格兰湛蓝天空下的树林,金黄的树叶飘落在弥尔大街上。我瞥了下表,3点20分。电话铃响起时,我正准备离开宿舍去上4点开始的哲学讨论课。
“你开玩笑吧?”我反问,“我今晚就到那儿。”
她笑起来,笑声干涸而略带嘶哑。麦考蒂夫人总是对戒烟、她自己和她的威斯顿牌香烟津津乐道。“真是好孩子,你直接到医院,是吗?然后再开车回家?”
“是,我想是这样。”我回答。我想就没有必要告诉麦考蒂夫人我的车的传动装置坏了,哪儿都开不了,只能开出停车场的车道。我将搭便车去路易斯顿镇的医院。如果不太晚,从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