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锥体
晚来天气炎热,天空布满阴云,西边天际上仲夏的夕阳恋恋不舍,洒下道道余光,给天空镶上红边。一男一女端坐在敞开的窗前,心想,天那边的空气该是凉爽些吧。花园里的树木和树丛黑幽幽的,纹丝不动。路那边一盏煤气灯亮了起来,在向晚朦胧的蓝色背景衬托下,闪着莹莹的橘黄色。远处,铁道上三盏信号灯在低垂的天边闪烁。两个人在低声交谈。
“他不会疑心吧?”男的说,显得有点紧张。
“不会。”女的语调露出不满,像是这话令她很是生气,“他只关心厂子和燃料的价格。他没有想象力,缺乏诗意。”
“搞钢铁的人都是一个样,”他说得言简意赅,“他们没有感情可言。”
“他也没有。”她答道。
她说罢愤然作色,转过身,面朝着窗口。远处传来滚滚的隆隆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房子随之颤动起来,可以听出那是煤火车发出的金属撞击的刺耳声。火车经过时,一道强光从袅袅上升的浓黑刺鼻的烟雾上方闪过。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节黑色长方形的车皮,从朦胧灰色的路堤旁驶了过去。片刻间,一节一节先后消失在隧道口中,当最后一节车皮进去后,火车、烟雾和隆隆声出其不意地被一口吞了进去,了无影踪。
“这原是个生机勃勃、十分美丽的地方。”他说,“可如今,成了地狱。路那边,一座座陶窑和烟囱不停地向空中喷烟吐雾。除此什么也不是了……可这有什么关系?全要改变,这残酷的现实要彻彻底底了结……就在明天。”他“明天”两字是低声说出来的。
“明天,”她也低声说道,眼睛还是凝视着窗外。
“亲爱的!”他说着,握住她的手。
她吓了一跳,转过身,两个人对视起来。她的目光在他的注视下,变得温柔起来,“我亲爱的人儿,”她说,“看起来多么奇怪——你居然这样闯进我的生活——打开了——”说到这里她没有再说下去。
“打开了什么?”他问。
“这个奇妙的世界,”——她欲言又止,接着以更加温柔的声音说道,“我的爱情世界。”
这时门突然咔嗒一声关了上去。两个人转过身,他惊恐万状,猛然后退。房间的阴影中立着一个高大、朦胧的人影——一言不发。在半明半暗中他俩看到那张模糊的脸,成簇成团的浓密眉毛下一大片脸面毫无表情。罗特身上的每块肌肉片刻间都绷紧了。门倒是什么时候开的?他听到了什么?全听到了?他看到了什么?疑虑重重。
经过一段似乎漫无止境的沉默后,来人终于开了口:“怎么回事?”
“我还担心碰不到你哩,霍洛克斯。”站在窗口的那人说。他的一只手紧抓窗沿,声音微微发颤。
霍洛克斯臃肿的身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没有搭理罗特的话。好一会儿在他们面前他占了上风。
那女的此刻镇定自若。“我跟罗特先生说过,你很可能就要回来的。”她说,声音丝毫没发颤。
霍洛克斯还是一言不发,冷不防在她的小小工作台旁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的一双大手攥得紧紧的,浓黑的眉毛下那一对眼睛冒着怒火。他竭力想恢复常态,他的目光从女的转到男的身上。又转回女的身上。不是吗,他曾对这女人很信任,也信任这男的,把他看做是自己的朋友。
这时候,就在此时此刻,三个人已差不多心照不宣。当时的气氛很压抑,但谁也没勇气说出一个字来减轻这种紧张的气氛。
最终还是她丈夫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你想见我?”他问罗特。
罗特听了,吃了一惊。“我是来见你的。”他决意撒谎到底。
“说下去。”霍洛克斯道。
“你答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