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中的摄影门外汉(确实如此)。格洛丽亚惊讶于双方父母对他们听之任之,这使得他们婚礼那天的情景没能真实地被记录下来。
格洛丽亚后悔没有按照传统的方式身披白纱举行婚礼,后悔没有好好装饰布置婚宴场地,如果是这样,她现在就有一本白色皮革封面的大影集可以翻看了。影集中的那些照片足以向她证明她也曾有过家人,家人们比她当初所以为的更爱她。影集将留住所有人最美好的样子,而格洛丽亚则是一切的中心,她身材瘦削,容光焕发,甚至她自己的人生正从指尖流逝而不自知。格洛丽亚觉得很奇怪,格雷厄姆居然会去阿佩克思旅馆开房间,这完全不是他的风格。
他们的婚礼实际上是棕色的而不是白色的。
格雷厄姆穿的是最新款的西服,那种颜色在格洛丽亚小时候会被所有人笑嘻嘻地叫成“黑鬼棕”。格洛丽亚穿的是她在格拉斯广场的旧货商店里淘的皮草大衣,四十年代的样式,加拿大海狸皮毛,那时候的人们还没想到要去考虑穿着皮革这件事是否合理。虽然格洛丽亚再也不想在自己的皮肤上加一层动物皮了,不过她现在看着当时的皮革大衣,觉得那海狸虽是死了很久,不过也一定曾在战前的加拿大享受过简单快乐的生活。
如果格洛丽亚有那本白色皮革封面的大影集,那么她的妈妈、爸爸和姐姐的面容都能在相片中保存下来。当然还有那个“走得最早”的吉尔,她带着一帮学校里的朋友从其他地方赶来,喝酒喝到深夜,大家都睡了她们还在喝。格洛丽亚的哥哥乔纳森不会在照片里,因为他在十八岁那年就死了。他死的时候,格洛丽亚才十四岁,她孩子气地以为终有一天他还会回来。现在她年岁大了,终于明白他再不会回来,她比当初他刚死的时候更想他了。
格洛丽亚目送年轻的女警察回到她们的巡逻车里开车离开,她的脑中出现了旅馆房间里的格雷厄姆的样子,他躺在一张有着薄片镶饰的床头板的用料廉价的双人床上,一边乱翻电视频道,一边吃着牛排加土豆片,以及少得可怜的沙拉配菜和半杯红酒,等着一个女人用职业的手法来同他交欢。多少次他用这种肮脏的方式来背叛她,而独自在家的她却只有B0先锋宽屏电视机相伴?她内心竟不曾觉察到这种事的存在吗?你无辜并不代表你可以无知。
格洛丽亚不经意间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从詹纳斯百货公司买来的羊驼毛开衫,这件开衫钉着铜扣,由方形的前后襟拼缝而成,毫无腰身可言,平庸极了。如果她妈妈有这个钱,也会买这种衣服穿的,而格洛丽亚穿的也不过如此。
这件专为家庭妇女制作的羊毛衫让格洛丽亚长久以来的怀疑得到了证实,她已经直接从青春年少迈入了老景颓年,而且这中间本该有的好日子她不知怎么愣是没能体验到。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格洛丽亚常常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走进一个又一个的房间,然后发现其他人早就从那些房间里走出去了。战争结束刚满一年,她出生了,家里依然弥漫着战时的气氛。
他父亲自称曾“和蒙蒂一同”战斗,好像他们当时是并肩作战的一样,她英雄般的母亲则奋战在家庭的前线上,亲自种菜养鸡。从小到大,格洛丽亚总觉得她和重要的时代擦身而过了,而且这样重要的时代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倒的确是真的),因此她的人生变得无足轻重。六十年代对她来说也是一样。她的性格形成时期就是在两大变革时代之间的真空地带度过的。六十年代的社会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她已经结了婚,开始擦干净家中的备忘板,一条条地写上需要采购的生活用品。
如果格洛丽亚的人生能够重来,在乔治四世桥街的酒吧里,她不会从那只酒吧高凳上溜下来,跟着格雷厄姆走出去。她会读完她的学位,搬到伦敦去生活。她会穿上高跟鞋和紧窄合身的职业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