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博物馆二十八区的旧货梯永远有一股死人味,史密斯柏克心想。他尽量用嘴巴呼吸。
电梯很宽敞,有曼哈顿的一间工作室那么大,操作员摆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还从博物馆的自然类杂志上剪来照片装点墙壁。照片关注的主题只有一个:有长颈鹿摩擦脖子,有昆虫正在交配,有狒狒展示臀部,有土著女人袒露下垂的胸部。
“喜欢我的小小画廊吗?”操作员拋给史密斯柏克一个眼神,他年约六旬,戴一顶橘红色假发。
“很高兴看见有人这么关注自然史。”史密斯柏克挖苦道。
他走出电梯,腐肉恶臭带着加倍的力量扑面而来,像缅因州的浓雾般充斥空中。他逼着自己吸气,对电梯操作员说:“你怎么忍受得了?”
操作员正在拉上电梯门,听他这么说停了下来:“忍受什么?”
走廊里响起一个欢快的声音。“欢迎!”一位老人扯开嗓门喊叫,盖过了通风管道的噪声,他紧紧握住史密斯柏克的手。“今天只有斑马在煮。你错过了犀牛。不过还是请进吧,快请进!”史密斯柏克意识到他浓重的口音来自奥地利。
约斯特·冯·奥斯特主管骨学标本制作区,动物尸体在博物馆实验室内被制成骨骼。他年过八旬,但脸色粉红,总是兴高采烈,身材圆滚滚的,大多数人都以为他很年轻。
冯·奥斯特于二十年代末进入博物馆,为展览剥制和固定骨骼。他的巅峰之作是一群马匹骨骼,固定成或走或小跑或飞奔的样子。据说这批骨骼标本彻底改变了动物展览的方式。在四十年代,他投身于制作拟真生境类群,连小至动物嘴角唾液这样的细节也非得做得栩栩如生不可。
但生境类群的时代已经过去,冯·奥斯特最终被打入甲虫室。他对让他退休的请求一概置之不理,愉快地主持着骨学实验室,动物(大部分收集自动物园)在这里变成白净的骨骼,供研究或展览之用。不过,他这位生境布置大师的昔日技法仍在,最近被上头叫去,为迷信大展特别搭设萨满的生活场景。史密斯柏克想在书里用一章篇幅描述展览准备的种种艰辛。
史密斯柏克跟随冯·奥斯特的手势走迸标本制作区。他还没见过这个著名的房间。“很高兴你能来参观我的工作间,”冯·奥斯特说,“出了可怕的杀人事件,最近很少有人下来了。能见到你可真高兴!”
工作间像个怪异的工业化厨房。几个极深的不锈钢容槽贴墙一字排开。容槽旁的天花板上悬着巨大的滑轮和铁链,还有提拉较大动物尸体的锚钩一条排水槽伸向地板正中央,格栅上卡着一小块断裂的骨头。远处墙角摆着不锈钢轮床,上面是一头大型动物。要不是轮床腿上贴着手写的大字标记,史密斯柏克怎么也猜不到那曾经是一只马尾藻海儒艮:它已经几乎彻底解体,全身上下插满钢钎、钳子和小刀。
“谢谢你抽时间接待我。”史密斯柏克挤出这么一句。
“哪儿的话!”冯·奥斯特叫道,“我很希望能带人参观,但你也知道游客禁止进入这个区域,真是遗憾。剥制犀牛的时候可惜你不在。天哪,她太漂亮了!”
他轻快地穿过整个房间,向史密斯柏克展示放着斑马尸体的浸制槽。尽管有顶罩在不停抽出蒸汽,但气味仍旧十分浓烈。冯·奥斯特掀开盖板,像骄傲的厨子似的站开半步。
“你看,怎么样!”
史密斯柏克看着充满容器的泥浆般的棕色液体。在浑浊的表面之下,躺着浸制的斑马尸体,肌肉和软组织正在慢慢液化。
“有点烂。”史密斯柏克无力地说。
“烂是什么意思?恰到好处!底下有个炉子,让水温永远保持在九十五度。你看,我们先去掉尸体的内脏,把尸体丟进这个容器,让它腐烂两周,然后拔掉塞子,顺着容槽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