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史密斯柏克悄悄打开那扇脏兮兮的门,向内张望。他觉得这里是博物馆最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体质人类学实验室的储藏区,用博物馆的黑话说则是“骷髅室”。博物馆的骨架藏品在全美名列前茅,仅次于史密森学会,光是这个房间就有一万两千副。大部分是南北美印第安人和非洲人,收集于十九世纪体质人类学的全盛期。大号金属抽屉柜层层叠叠、整整齐齐,一直垒到天花板;每个抽屉都装有一具人类骨骼的至少一部分。抽屉前面插有黄色标签,标着编号和部落名称,偶尔还有简要的介绍。其他没几个字的标签则让人背脊发凉,因为里面的骨架都无名无姓。
史密斯柏克曾花了一个下午在柜橱间漫步,拉开抽屉,阅读标签,几乎所有标签都是手写的,字迹优美,且已褪色。他在笔记簿上抄录了其中几张:标本编号:1880—1770漫步云中。苏族扬克顿人。于药弓溪战役中被杀,1880年。
标本编号:1933—43469阿那萨齐族人。死谷。索普-卡尔森探险队,1900年。
卢奥族人。维多利亚湖。由准男爵亨利·索克莫顿少将所赠。
真是一片奇异的坟场。
储藏区另一侧那些错综复杂的房间是体质人类学实验室。早些年,体质人类学家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实验室里称重骨骼,他们试图确定种族之间的关系,搞清人类起源于何处。但现在,体质人类学实验室从事的是复杂得多的生物化学和流行病学研究。
几年前,在佛洛克的坚持之下,博物馆决定将基因研究和DNA实验室并人体质人类学实验室。储藏区的另一侧放置着各种各样的尖端仪器,有巨型离心机、嘶嘶作响的高压灭菌器,有电泳仪和闪闪发亮的监控器,有精密的手工玻璃蒸馏塔和滴定设备:这里是同类科技设施中最先进的地方之一。川北的工作室就建在这个新旧之间的无主之地。
史密斯柏克站在储藏室成排的高大储物架之间望向实验室房门。刚过十点,只有川北一个人。透过敞开式的架子,史密斯柏克能看见川北和他隔着一两排架子,左手举过头顶,挥舞着什么东西,一次次重复突兀的抽拉动作。史密斯柏克随即听见了鱼线破空的尖啸声和飞轮旋转的呜呜声。哈,开眼界了,史密斯柏克心想,这家伙在钓鱼。
“钓到什么了?”他大声喊。
回答他的是一声惊呼和钓竿落地的噼啪声。
“该死,史密斯柏克,”川北说,“你总这么偷偷摸摸的。现在可不是吓唬人的时候,你也知道。难说我身边没有把点四五。”
他沿着过道走到头,转过拐角,收起假蝇钩竿,皱起眉头瞪着史密斯柏克,但眼神却很愉快。
史密斯柏克哈哈大笑,“我劝过你别跟这许多骷髅一起在这儿工作。看看结果怎么样:你终于彻底丧失理智了。”
“练习而已,”川北笑道,“看着,第三层架子。水牛背。”
他一挥钓竿,鱼线呜呜地甩出去,假蝇饵准确击中过道尽头一个架子的第三层抽屉。史密斯柏克走过去。准得很:里面的骨头曾经是一个叫水牛背的人。
史密斯柏克吹声口哨。
川北收回一段鱼线,卷成几圈用左手松垮垮地抓着,右手攥着钓竿的软木竿尾。“第二排第五层。约翰·姆伯雅。”他说。
鱼线再次飞过架子间狭窄的空间,小小的假蝇饵准确无误地击中标签。
“格雷戈里,过来。”史密斯柏克摇着头说。
川北绕起鱼线,开始拆卸钓竿。“这跟在河上钓鱼不一样,”他边拆边说,“但仍然是不错的练习手段,特别是在这个封闭空间内,能帮助我在休息时放松。不过前提是我没让鱼线缠上某个柜子。”
刚被博物馆雇佣的时候,川北他拒绝了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