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什么儿子?我又没儿子!”
这反应比他想像的还不堪。那可怜的小杂种早就被她遗忘了!
看护挑起眉毛,一脸困惑地望向他,仿佛在说,你该不会是搞错了吧?
他决定开门见山了。他以宣告的口吻说:“莎拉曼太太,资料显示你在一九四四年十一月产下一子,肯特郡的美兹顿户籍登记处保存了他的一份出生证明,只不过父亲栏可能误植为莎拉曼中士……”
木棒砰的一声打在地上,差点敲中他的左脚,不过那只是种扬扬得意的姿态,倒不是宣布进攻。
“你讲的是那个黑人杂种啊?”她大喊。“孩子,你该找的人是她,不是我!她从来就不是他的老婆,只是自以为她是。不过她后来是吓了一大跳——如果他复活了,看见她抱了一个黑婴儿想要充当他的儿子,他一定也会大吃一惊!唉,你真该看看她当时的表情!她还以为真能骗到抚恤金咧!莎拉曼的爸妈一向不喜欢我,她跑去见他们,讲了好多好听的话哄他们,说什么虽然她和理查德没有真正结婚,但理查德是她的真爱,胡扯了一大堆鬼话。但他们还是想见见小贝比,对吧?既然是理查德的小孩,他们的孙子,她一定得抱过去给他们看。她拼了命不想让小孩曝光,但再藏也不可能藏一辈子。她跟他们说,小贝比刚出生,皮肤难免会黑一点,因为血液集中在表皮。鬼话。唉,的确是跟血液有关!过了三个月,婴儿的皮肤还是黑得像深夜一样,理查德的爸妈不肯认账,因为他们信天主教。”
她越讲越激动,帕斯卡尔尔不禁担心她可能会心脏麻痹。不过后来,帕斯卡尔尔注意到她窃喜的眼神,才逐渐放下心来。
他靠向前去,对着老妇人的左耳悄悄说话,说得字字清晰:“废话少说。”
“帕斯卡尔尔先生!”看护站起来抗议。
他不予理会。
“莎拉曼太太,我只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说,“娱乐效果做给你朋友看就好。我只想听过程。如果你讲不出来,我绝对可以找到肯讲的人。”
这话吓到她了。与其被关机,不如乖乖当个简单的传声筒。
她说的是老掉牙的故事,情节令人鼻酸。
她和莎拉曼在战前匆匆结婚,不久后丈夫出征,帕斯卡尔尔猜她几乎是马上红杏出墙。莎拉曼中士在一九四三年自北非回国,发现不对劲,马上办理分居手续,进入离婚程序。法院判定,如果限期内双方没有异议,则维持离婚的原判。但是在离婚确定之前,莎拉曼战死的消息就传回来了。不久后,自称是——也许一直以为是——莎拉曼太太的女人出现,并联络上莎拉曼的父母,而莎拉曼的父母不得已只好告诉她说,儿子先前的婚姻依法还有效力,因此所有的抚恤金归原配领收。期间,就算他们曾同情或想接济过这位小老婆,但发现她那个小孩绝对不是莎拉曼的骨肉之后,也就立刻打消了念头。
“后来她怎样了?”帕斯卡尔尔问。
“我怎么晓得?”老妇人毫不关心地说。“她那种人通常都撑得下去,不是吗?”
帕斯卡尔尔慢慢站起来。很可能,或是有可能,这具邪恶的老骨架里面,还是有值得同情之所在,但是帕斯卡尔尔这次居然提不起精神来体谅她。难道他终于进入人性发展的第三个阶段?乐观—悲观—愤世嫉俗。
“欢迎加入,”他依稀听见达尔齐尔这样说。“环境舒适,伙食不差,伙伴怡人!”
他觉得心灵空虚,向看护道谢之后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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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