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残,哀哭嚎叫都放大无数倍,久久在空寂中回旋,令人心悸。
难道世界上真有水火不融这么残忍的仇恨?非拼得同类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才能恢复和平?苏小鸥兀自睁大眼睛,呆呆地想。她的心扑扑乱跳,不由自主地扑到床沿上,握拳顶住胸膛。她感觉胸腔里空荡荡的,五脏六腑仿佛都已掏空,一颗心在四壁撞来撞去,撞得破裂出血。
当天边出现一抹乌云,遮住惨白的月光时,民间传说中的招魂鸟也出现在这个恐怖的夜里。那招魂鸟就像人一样站在高高的岩石上,低头望着洒满银辉的乡间古道,引领着欧少华的魂魄来到瓦屋场,来见苏小鸥,向她倾诉衷曲。
呜——呼——招魂鸟发出凄唳的哀嚎,声音如老人痛苦的呻吟,盘旋在苍凉寂冷的上空,久久不息。
呜——呼——招魂鸟的嗥叫只须一瞬间便从这山传到那山,接着,回音传得更远,声音越发凄凉,越发锐利,使人感到惊怵。
从招魂鸟发出第一声嗥叫,鼠的世界一下子悄然寂静。仿佛它们都已钻进地洞,或者群集死去。
不一会儿,招魂鸟将欧少华的魂魄带到了瓦屋场,走进了自家的院子,苏小鸥听得千真万确,门前那块松动的岩板响了一声。傍晚,苏小鸥也曾踏响过那块石板,同样发出“空”的一声响,一丝都没走样。听着他走进熟悉的大门,接着往新房走来。顿了顿,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好像是少华在搬石头重新换过那块石板,完了轻轻叹一口气,发出喃喃的自言自语:“这块蹬脚岩该修整了……”不知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之后,苏小鸥不怎么害怕了,她大着胆子说:“少华,是你回来了吗?”
欧少华说:“是我,苏记者,我来找你说说话。”
苏小鸥说:“那你快进来吧。别弄那块石头了。”苏小鸥擤擤酸胀的鼻子说道。
“不,我不进来。我就在这里跟你说话。”
那是两扇杉木镂花门,从上半截镂空的花纹格子中隐约可见他朦胧身影及一举一动,只是他背对月光,看不清脸孔,但明显可见神色恓惶,面容疲倦。据说从冥间到人世,要翻过许多山,趟过许多水,走很远的路。
他就这样站在门外与苏小鸥拉家常,从他家牛脚崴伤说起,一直说到这些年家运不济,结婚欠下许多账,如今只剩下栏里两头猪还没长大,无法偿还债务,心头十分不安……他还说他哥哥少鹏把田埂路修窄了,明年开春之后落雨路滑,新买的水牯又不太会走山路,怕又要崴伤脚……他说了很多话,却见苏小鸥怔怔的,想,也许她根本听不懂这些农家话。苏小鸥见他刹住了话头,说:“少华,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想问你,你告诉我龚传宝为什么要杀害你,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谁知道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欧少华声音顿一下,脸色变得冷峻。“皇天不负有心人,你这么执着,老天会让你知道真相的。”随后,欧少华陡然说了一句充满禅机的话,这话让苏小鸥心里莫名其妙一阵紧张。她紧接着追问:是真的吗?“是真的。”他说得很肯定。
他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江蓠贞。他说,蓠贞在我家受了不少委屈,人家过去在广州做事,见过大世面的啊……听他这么说,苏小鸥忽然说出一句憋在心里很久的话:“你的尸骨未寒,她就跑回了娘家,少华,你老实告诉我,你恨不恨这种薄情寡义的女人?”少华听苏小鸥突兀地这么问,先是一愣,接着泪水夺眶而出。“少华不兴恨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恨自己的女人。”他说话的口气明显带着伤感,似乎还有难言的隐痛。“照你这么说,我这些年帮龚传宝的伯伯挑水,砍柴,干农活,到头来被他侄儿杀了,岂不要变成厉鬼向人讨债?”少华说这话时两眼纯净地看着苏小鸥。他的脸经泪水冲洗,变得清新爽亮,眼中闪着温柔的光芒,让人感觉很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