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翰尼说道,“我希望我忘了。记忆是最痛苦的事。问题是,我不是一个很成功的混日子者。我什么都不成功。那使我有一些苦恼。如果我能在阳光下生根,白天进行光合作用,冷眼旁观动物的生活,那会有多好。不过我就像罗傲·达尔笔下的玫瑰一样。当它被剪下时,它就尖声大叫了。”
“继续说下去。”法官说道。
“你喜欢听这种东西?”约翰尼点了一根香烟,火焰颤动着,他很快地把它弄熄,“好吧,我会的。我想我第一次得到暗示,说我将成为动物和植物之间失落的那一个环节,就是在我看到广岛的时候。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惧吗,法官?那才是真正的地狱。广岛是地球上的地狱。地狱是把人的影子钉在墙壁上。那是放射性的血河。那是孩子的骨头亮得像一棵圣诞树。但丁笔下的描述与这相比岂止差十万八千里。”
约翰尼在暖暖的夜色里诡异地微笑着:“所以我回家了。我觉得失去了……失去了日常事务的感触,不过我用身体的苦痛来重新调整。我真的试过了。我试着再度坐在法律的课程中。我试着看电影和电视广告。我试着去了解物价的上升,以及工业界将之怪罪于劳工,而劳工将之怪罪于工业界。我试着去了解联合国。我没有试过的是共产主义。我绝不会做那种傻事。有些人会——我认识一个战斗机驾驶员,他执行了四十九个勤务回来之后不久就加入了共产党,说那里一定会有希望。我连那一点都反对。我开始明白哪里都没有希望。接着是朝鲜战争。我让你感到厌烦吗?”
“没有,”辛恩法官说道,“没有。”
“朝鲜战争,上帝帮助我们,”约翰尼说道,“那时我不逞英雄了。我只是想回来,回到我熟悉的东西里。从头到尾我一直注意在看到底亚洲发生了什么事。在我的动物性里我看不到任何不安。正好相反,等到它‘结束’了之后——假装它结束了!——那份无望只是从这里换到那里。不过还是一样可恶的事。更多的电视广告,更多对税捐的抱怨,更多的政客承诺更少的钱却有更好的保障。联合国里有更多的演说——一一成不变——更大更好的炸弹。”
“我不是情绪化的,”约翰尼说道,“我有一些梦想,不过我试图睡去……你说是共产党的关系。假如没有共产党,还是会有非洲、印度、中国——还是会有西班牙和德国,还是会有阿拉伯人——还是会有一个充满了贫穷、仇恨、野心、贪婪的世界。还是会有原子弹、氢弹、神经毒气,而且还是会有焚书者、捉妖者和说两面话的人。惟一持续不断提醒我们的是等炸弹再次落下的时候还有整整三年的时间……所以你要我怎么做,法官——找个工作、结婚、生孩子、买房子、为草地浇水、为下一代及我的老年储蓄?所为何来?”
法官沉默不语。
约翰尼歉然地说:“呃,是你要问我的。不介意我去睡觉吧?”
他走进屋子,爬上光亮的阶梯进了他的房间,仔细考虑验尸官邦威尔的离去建议。
过了好一会儿,辛恩法官也进屋来了。
约翰尼在睡梦中被教堂的钟声所吵醒。他第一个模糊的意识是:这真是个好方式来提醒他答应过要去参加希诺先生星期天早上的礼拜仪式。不过等他意识清楚后他感到这个提醒似乎太强求。那个老钟,它那单调而嘶哑的声音,隆隆地传送着的像是一九零零年的火警警笛声。
他滚下床走到窗边。
人们从各个方向跑向教堂。他看到本尼·哈克从南隅冲出他的房子,一边努力穿上他的星期天外套,同时还要抓紧他的枪。彼得·巴瑞从店面后的住家跑上四隅路,好像后面有一只牛在追他。孩子们从各个角落冲出来,四周跟着狂吠的狗。潘曼一家和彼露·普玛快步走在辛恩路中间,彼此催促着。两辆车疾驶到北隅,一辆来自南方,一辆来自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