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有时觉得沃尔夫和我能共处一室,简直是奇迹。我们俩之间的某些分歧,在餐桌上要比其它地方表现得更为明显。他是细品慢尝,我是狼吞虎咽。我并非分不出好坏,被弗里茨的烹调熏陶了七年,我连妙与佳的区别都常常分得出来。但毋庸置疑,当美食在咽部时,对沃尔夫来说,其最大魅力便是美食与味蕾间的缠绵悱恻,而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食物的目的地——肚子。为避免误会,我该补充一句,沃尔夫从不会为尝过美味后该怎么处理食物而烦心。他能妥善安置。我曾见他休息时,干掉整整十磅烧鹅,从八点干到午夜,而我正拿着火腿三明治和牛奶待在角落里,暗自祈祷噎死他。那时候,他通常是在厨房大快朵颐。
办案也一样。千百次,我都想踢他一脚,看着他慢悠悠走向电梯,去楼上摆弄那些花草,或是读本书,细细品味每个字,或是和弗里茨讨论干草的最仕储存地,我却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喊破喉咙,希望他能告诉我该钻哪个洞。我承认他很了不起。他以天才自居,他有理由这么说,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我承认,就是这么和稀泥。他也没让我们赌输过。可我仅仅是个普通的人,我无法因为他是天才,就遏制自己想踢他一脚的愿望。有时他会说:“耐心,阿奇,如果苹果还没熟你就吃,那就等着肚子疼吧。”他说这种话时,有几次我差点就忍无可忍了。
唉,星期三下午,吃过午饭,我烦得要命。他不理我,还和我作对。他不肯给罗马的那家伙发电报,跟桑蒂尼联系。他说这没用,让我相信他。他也不肯帮我设个套,把利奥波德·埃尔克斯引到办公室来。在他看来,这也没用。我这里苦口婆心,他却埋头读书。他说在这个案子上,他只想和两个人谈:安德鲁·希巴德和保罗·蔡平。他没准备好和蔡平谈,他又不知道希巴德在哪儿,是死还是活。我知道绍尔·潘策尔每天都去停尸房看那些僵尸,除此以外,我不知道他还在做什么。我还知道沃尔夫今天上午和克拉默探长通过电话,但这也没什么好激动的。一周前,克拉默就放弃保罗·蔡平了,他之所以还能睁着眼,完全是靠呼吸惯性。
中午,绍尔打来电话,沃尔夫是在厨房接的,我正在外面和皮特尼·斯科特周旋。两点刚过,弗雷德·德金打来电话,说保罗·蔡平去了理发店和杂货店,市局的侦探和那个戴棕帽子、打粉领带的家伙还跟着,他在考虑成立个俱乐部。沃尔夫继续读书。差一刻三点,奥里耶·卡瑟打来电话说他搞到了些东西想给我们看,能不能过来,他在十四街的地铁站。我说可以。就在奥里耶来之前,又来了电话,这回沃尔夫放下了书。是建筑师法雷尔,沃尔夫和他通了电话。他说他和奥格尔索普美餐了一顿,争执良久,但最终他说服了奥格尔索普。他此时正在这位出版商的办公室。保罗·蔡平曾有几次图方便,用这里的打字机,至于是哪一台或哪几台,不能确定,因此他要在这儿的十几台打字机上都留个样本。沃尔夫告诉他样本上一定要有出厂编号。
我们挂了电话。我说:“好,干得不错。但就算你能证明警告诗是他写的,也不过刚刚开始。哈里森之死已撂在一边,怎么也理不清。跟你说德雷尔也一样,除非你能把利奥波德·埃尔克斯弄到这儿来,好好挖挖他。你得找出他故事里的漏洞,然后顺藤摸瓜,要不我们就完了。见鬼,我们还等什么?你倒无所谓,反正挺忙,有书看——你到底在看什么?”
我站起来瞟了眼那本书,深灰色封皮金字:《头脑断层》,安德鲁·希巴德著。我咕哝道:“哼,或许他在那儿,没准儿掉里头了。”
“早掉里了,”沃尔夫叹道,“可怜的希巴德,连书名都免不了诗情画意,就像蔡平写的故事,免不了野性。”
我跌坐在椅子里。“听着,老板,”我知道他最讨厌我叫他老板了,“我开始明白了。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