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在对我说三周前的那些话,即您想毁掉保罗·蔡平,以使我不再怕他,我会说:‘当然,务必去做,我该付您多少钱?’我现在明白了,我以前之所以会持那种态度,完全是出于一种比惧怕死亡更甚的恐惧,即惧怕为保住我的性命而承担责任。您不介意我这么絮叨吧?上帝呀,我太想说话了!”
沃尔夫咕哝道:“这房间经受得住。”他按铃要啤酒。
“谢谢。这十一天我认识到,要说心理学是门严谨的科学,纯属诳语。所有笔下及付梓的文字,除聊解乏味外,均为无稽之谈。我曾亲手给一个将要饿死的孩子喂饭;曾看到两个男人恶拳相向,直到鲜血横流;曾见过男孩子勾引女孩子;曾听到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讲——在公开场合而且是现身说法——那些我觉得只有读过哈夫洛克·艾利斯的书的学者才知道的事;曾观察饥饿的工人在咖啡馆里吃饭;曾看到街上的小混混从排水沟里捡起一朵凋谢的水仙。跟您说,人们率性而为的那些事,真令人啧啧称奇。我都当了十七年的心理学讲师了!该死!能再来点儿威士忌吗?
不知道沃尔夫是否需要他保持清醒,反正没看到他做任何警告手势,我过去又给他斟满酒。这一次,还给他倒了些碳酸饮料,他先喝了口饮料。
沃尔夫说:“希巴德先生,对您的教育,我很着迷,一定要从头听到尾,但我能不能先插一两个问题?首先,我得反驳您,我注意到在您的十一天教育开始之前,您的教养足以使您将自己乔装改扮,简单而有效,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尽管所有警力——以及另外一两人——都在找您。干得真漂亮。”
饮料气冲到了心理学家的鼻腔,他捏住鼻子。“哦不,凭感觉而已。最重要的准则当然是化装如同未化装。我最得意的是领带和脸上的抓痕。脏话,恐怕我说得不太好,不该学这个。最大的失误就是牙齿,真不该在牙上贴金片,除了牛奶和汤,几乎什么都吃不了。当然,一旦出场,只能继续。这身行头,我很得意。”
“的确,行头,”沃尔夫上下打量着他,“太棒了,从哪儿搞的?”
“格兰德街的一家二手货店。我在地铁站的卫生间换了衣服,这样去下西城租房时,我就有符合身份的行头了。”
“您把您的第二只烟斗落在了家里。太有才了,钦佩,希巴德先生。”
“我是绝望了。”
“绝望的傻子还是傻子。绝望的您打算怎么办?您的冒险是否想达到什么理性目的?”
希巴德得想想。他喝了口威士忌,用饮料冲下去,又灌一口威士忌。终于,他说:“所以帮帮我,我不知道。我是说我现在不知道。当我离开家时,当我开始此次历险时,我觉得驱动我的就是恐惧。说起那出惨剧,二十五年前的那出惨剧对我的影响,话可就长了,而且听起来是那么不可思议。在某些方面,我过于敏感,我想我现在还那样,有合适的场景,一定会表现出来。我开始倾向于环境学派了——听说过这词吗?返祖现象!不管怎样,我为恐惧所笼罩,只能感觉到一个愿望,就是靠近保罗·蔡平,将他置于我的眼皮底下。此外别无他策。我想盯着他。我知道不论我告诉谁——甚至伊芙琳——都有可能使他找到我,所以我做得很绝。但最近这几天,我开始怀疑在我的某道脑沟里,在我深藏的潜意识里,有一种要杀死他的愿望。当然,是愿望就有意图,不论这意图多么模糊不清。我相信我是想杀死他。我相信我在朝那个方向走,现在还在走。我不知道与您这样谈话会对我产生什么影响,也不知道为什么您要对我产生某种影响。”
“我想您会明白的,”沃尔夫喝干了他的酒,“想必您还不知道蔡平先生给您的朋友们寄了首诗吧,诗中明确说他敲碎了您的脑袋,把您杀了。”
“哦,是的,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