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原本打算在湖边待到傍晚的,计划几乎全乱了套。
也不想现在再回去了。广海怀着一种大梦初醒,两脚还没有完全着地的感觉走向竹林另一头,山地上扩展着森林与田地等一如往常的情景,就像是一场天衣无缝的玩笑。
向光广借的小绵羊,等到诊疗所要关门的傍晚再还也行吧。他牵着小绵羊踏上回家的路时,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
“你现在在哪里?”美津子打来的电话为什么老是用这句话开头?
“家附近。怎么了?”
电话说有人来找他,她让客人在房间等,叫他快点回去。广海受不了地叹息。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要随便让人家进我房间。”
“妈也这么想,要他再找时间来,可是他就是不听嘛。你快点回来。”
“了解。”
假装不知所措的美津子的声音里,听得出兴奋的语调。
挂断电话以后,他注意到有未接来电。是载由贵美回去的路上打来的吗?确认一看,有两通织场门音打来的电话。广海看了看,阖上手机。
为了不让母亲发现,把小绵羊从后院牵到相连的田地里。——结果一辆黑黝黝的重机已经先停在那里了。广海把小绵羊停在旁边,绕到正门打开玄关门一看,脱鞋处凌乱地扔着一双红褐色的皮鞋。
擦得几乎反光的皮鞋表面没有任何磨损,上头的鞋带也没有半点偏斜,绑得很漂亮。一眼就可以看出是高级皮鞋,但鞋跟部分却邋遢地被踩扁了。
又忍不住叹息。
“你回来了,广海。啊,已经在房间了。”
“嗯,我就去。”
广海垂头回答。上楼梯的时候美津子在后面说:“等下我削桃子端去。”
看见采光窗泄出灯光,里头传来音乐声,广海打从心底目瞪口呆:你就不晓得什么叫客气吗?但也因为死了心,事到如今也不生气了。
“达哉。”
“哟,广海。打扰啦。”
来客在房间正中央盘腿而坐,笑着的脸上是一整片赤红的痘疤。达哉说那是天生的,但同年级的女生却说坑坑洼洼的很恶心,把他给甩了,然后达哉在东京对人家做了什么?只要是这座村子的人,从老到少都知道这件事。
日马开发的浪荡子,日马达哉。
“不要随便跑来啦,至少也打通电话吧?”
“你不是说你今天放假吗?我猜你反正也很闲。”
达哉呕气地噘起嘴唇说,用指甲留得很长的手指懒洋洋地压压耳朵。久违的褪色褐发,从近处一看,干燥得形同枯草。
达哉阖起正在看的广海的漫画,问着:“最近怎么样?”
“嗳,我是常看到你啦。你还是老样子,老跟那个女的混在一起,连招呼也不肯跟我打一声。”
“你以为是谁害的?”
“我害的。”
达哉灿烂地笑,简短地回答,接着问:“你不上那个女的唷?”广海轻瞪他一眼,他立刻耸耸肩。
“嗳,太麻烦了是吗?可是好厉害唷,广海。我刚才听伯母说,你在那所好学生念的高中是全年级第一名?不愧是广海。”
“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想到母亲趁着自己不在,对着达哉拐弯抹角地炫耀的模样,他就一阵恶心。达哉反瞪广海说:“甭装啦,很酸耶。”就算这话有一半是玩笑,广海也不想跟他对望。冷不防地,达哉眼睛的温度陡然下降,声音和表情也变得凌厉,无法想像上一刻还在笑。“断线”这样的形容,是不是为了这家伙而存在的?广海偶尔会想。
他自认为清楚达哉的来意。不出所料,达哉用毫不客气的口吻突然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