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不可能——叫声僵固在舌尖,发不出来。
处在应该被绿意与泥土气味围绕的场所,广海却感觉宛如独自被禁锢在声音被阻绝的密室里。他凝视身旁女人的脸,几乎要把她看出洞来,不意间,他陷入面对初识陌生人的心情:这个人是谁?有股视野崩坏般、难以承受的分裂感。
不可能。
柔软的手轻按广海的背。
“对不起,广海。”
遥远的声音道歉着。
“可是这是真的。我知道这事,是我父亲过世,我决心离家的国中时。所以我才会觉得非把我妈带出村子不可。”
“骗人的吧?”
他实在难以置信。
父亲的脸浮现眼前。认真,耽溺于音乐、电影和书本,虽然了解有品味的消遣,却不烟不酒也不赌博。这就是广海的父亲,涌谷飞雄。广海想起飞雄在起居间的餐桌摊开报纸,向他招呼早安的模样。
他觉得被由贵美极没道理而且粗暴、更进一步说就是厚脸皮地冒犯了,连自己都明白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凶狠。
可是由贵美摇摇头。
“我也觉得要是骗人的就好了。可是对不起,这是真的。”
“可是……”
广海没有可以接下去说的话。
这比选举舞弊更没有真实感。这不适合飞雄。广海想要想像连长相都不清楚的由贵美的母亲,却被一股近似拒绝的嫌恶所侵袭。
“你果然什么也没发现。”
“什么发现……”
“村子里面,知道这件事的也不只一两个人。”
由贵美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任何起伏。述说的脸庞上,眼神黯然。
广海想起美津子。
在广海家,因为飞雄与广海是同一阵线,美津子总是一个人,就像他们的敌人般扞格不入。可是他一直以为家人就是这样的。那是广海强固而不可动摇,甚至是他一直轻蔑至今的日常生活。
绝对不可能——尽管这么想,他却想起来了。
美津子几乎要哭出来地挥起沾上由贵美的唇蜜的制服衬衫,失控狂怒的事。当时广海对于原来美津子有这样的想像力感到意外,半是藐视,并对其中赤裸裸的女人心态感到作呕。而美津子没有把这件事向父亲告状。
如果其中有理由的话。如果她和父亲以前也有过一样的事的话。
疑惑就像缓缓倒入的沉重液体般淌入胸口。光广的话响起。“——就算她提到家里的事,也不用理她。”“家里”到底包括了哪些?用不着想。那是包括广海的父亲在内的整个涌谷家。
合情合理。光广是不是在暗示这件事?
“我爸从什么时候……”
声音干涸似地沙哑。由贵美点点头:
“好像我妈嫁进村子以后,很快就在一起了。我不清楚我父亲知道多少程度、是不是跟我妈直接谈过,可是他会沉迷于酒乡,应该也是受不了他们两个的风风雨雨吧。”
由贵美回答的声音,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听起来有气无力。眼中同情怜悯般的神色依旧。
“我小的时候也毫不知情,所以没办法安慰我父亲半句话。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只会成天喝酒的懦夫,瞧不起他,天真地站在我妈那一边。我想我父亲也是很难受的。对方是当权者家里的少爷嘛。可是结果却也只能在那个人的妹妹店里藉酒浇愁,实在没出息。”
“你是说从以前就一直持续吗?”
“嗯。一定是持续到我妈过世。”
广海觉得心脏突然被看不见的手一把捏住。——由贵美的母亲是自杀的。
这意味了什么?由贵美在想什么?不愿意想,可是广海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