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广海脸色发僵,由贵美忽然朝他露出一个解除紧张般的淡淡笑容。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妈不肯离开睦代,最大的理由就是你父亲。不管我再怎么邀,她都不肯跟我来。——上次的选举,对我妈来说,意义比可以拿到钱更重大。我妈呢,想要看到涌谷飞雄当上村长。然后看到他当上了村长,这下又说要留在村子里待到他任期结束。”
下一句“她不可能寻死”的声音,幽微得就像放弃了什么。
“她很期待可以成为村长的情妇。在狭小的共同体中固执起来是很不得了的。我妈甚至对自己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人物感到骄傲。她好像真心相信自己是众人羡慕的焦点。”
“可是——”
是村中的话题,然而住在当事者家中的自己居然不知情,这种事有可能吗?广海寻找出口似地思考,却也刻骨铭心地了解。这个村子的大人们,最擅长对不利于自己的事情视而不见,假装没有这回事。
远处观众们吵闹着,歌唱声。可是小丘上只有他们两人。演奏中听不见的虫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织场是织布与养蚕的土地,除了手工业以外,是对政治毫不关心的地区。默默收取买票钱,只对金额多寡感兴趣。——母亲嘲笑、瞧不起那样的祖父母。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我妈跟你父亲的事的吧。是我父亲过世以后,我妈向我炫耀的。”
广海倒吞了一口气。以自虐的语气述说的由贵美,看起来只是一脸疲惫。
融在雨中的灰尘与泥土的气味变浓了。由于失去了舞台的热度,山中冰冷的空气一下子沁入脸颊。
“国中的时候,我安慰被祖母气哭的我妈,结果她就把这件事告诉一直毫不知情的我。她说,妈跟这个家里的人是不一样的,村里的权贵中意你妈,你奶奶就是嫉妒你妈。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听到我妈跟你父亲的事。”
“同一座村子里,有这样的身分差距吗?在现在这种时代?——太荒谬了。”
广海一时难以置信。他从来没有感觉过不同的居住地区有任何差异。忽然间,他想起由贵美家残破的壁纸和起毛的薄榻榻米。长久居住在荒废人家的她的母亲,究竟还维持着多少理性?谁能说那不是她的一厢情愿或被害妄想呢?
仿佛看透了广海的心,由贵美叹了一口气。
“被土地和村子还有父亲保护、呵护着的你,是不会了解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织场门音。”
听到认识的名字,身子挺直了。由贵美笑了。
“她很拼命对吧?为了跟你交往。你想想,那女生是住在哪个地区?顺带一提,你的母亲也是上白根出身的吧?虽然不是织场,不过那里也是只有养蚕业的荒芜地带,跟织场是半斤八两。我听说你父母是相亲认识的,但或许你母亲就跟门音一样,是拼上老命才得到你父亲的。”
“我们这种年纪,没有人在想那种事的。”
广海觉得恶心。门音。自小认识的青梅竹马。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她的母亲和美津子就可笑地彼此指腹为婚。
不曾放在心上、围绕在自己周围的种种事,像那幽淡的轮廓,感觉正徐徐地变得鲜浓。由贵美继续说:
“或许是在连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潜移默化地被村子同化了。就像我妈渐渐染上村子的色彩那样。”
“可是我会离开村子。我后年就要上大学了。我们家或许确实出过村长,可是只要离开村子,跟我就没有关系了。”
“你不打算回来了?”
听到这话,广海语塞了。再以后的事,坦白说他没有想过。
“大概。不会回来了。”
花了好久才回答,这让广海连自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