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个男人,三个女人。
最让人惊讶的是,他们体形相近。
除了其中一个僧侣比其他人高出许多,另外六个都长得一般高,身材都属于比较瘦的一类,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这是职业变态,”玛丽咏心里自言自语道,“你誊写、编档了太多解剖报告,就会看别人的外表、体貌。”
的确,她不能否认,她的职业对自己的判断影响很大。每当遇上一张新面孔,她首先看到的是与外观有关的统计数据。比如,若是个胖男人,皮肤松弛,五十多岁,喜欢声色犬马的样子,她看到的就是心脏病突发;而一个白领,神经紧张,喉下青筋毕露,显然是动脉崩裂的征兆。
别人都是按照社会地位的高低或文化涵养的深浅来区分人等,她却是按照他们可能的死因来区分。
安娜修女一边搓着手,一边转向玛丽咏。
“他们就是我们这个宗教团体的部分成员,”她说,“玛丽咏,我向你介绍达勉修士。”
被介绍的人走出行列,向新来者致意。他四十多岁,风帽放在脑后,露出剪得很短的灰发和一张胖乎乎的脸,与消瘦的身材形成对比,浑身洋溢着好兴致。他低下头向玛丽咏致意,目光闪烁不停。
多动症,好像总是很活泼。这种人,吃饭太快,狼吞虎咽,很可能会因“走错路”导致死亡。
她很喜欢“走错路”这个说法。因走错路而死,而不说,“因气管内有异物导致窒息死亡”。典型的星期日下午的噩梦。一顿聚餐,大家又吃又喝,就在这时,不加考虑,多吃了一口,或是咽得太匆忙。食物卡在喉咙里,没有耐心的贪嘴家伙立刻惊惶失措。星期日晚上,这些家伙都在法医研究所的地下室里,排成队地躺在铝质推床上。这时,他们的亲属正在某个地方哭天抢地,说这怎么可能,他怎么能死,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平静的星期日死了,怎么就这么死了。
玛丽咏十年的工作经验,见过太多这种样子的“不可能的死”。
就这么定了,达勉修士,就叫他“走错路修士”。
自由自在地玩这套愚蠢的小游戏让她感到心情轻松。轻松下来的她重新找回了自己。
接下来是加埃尔修士,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脸洋娃娃的神气,像是良好家庭出来的乖儿子——旧制下的贵族家庭里的老二,生下来就注定当僧侣。他还太年轻,还不能启发玛丽咏作预言人生的游戏。
加布里埃拉修女和阿嘉特修女也没有让玛丽咏产生灵感,她们都还年轻——三十岁的样子——看起来像磨光的大理石一样光滑。
七个人当中的高个子是个接近五十岁的男人,言语和举止都很慢,仅仅说了几句表示欢迎的话,已经脸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
玛丽咏选择了“贫血修士”来代替他的本名:克里斯托弗修士。
最后两个成员是纪尔修士和吕西修女,两个人都已达令人尊敬的高龄。他们沉默寡言,目光锐利,两张老鹰脸,鼻梁突出,嘴唇薄削,他们长得很相像,甚至可以把他们当作同出一个血统的亲戚。
玛丽咏不愿拿他们来作游戏,他们不太好玩。
纪尔修士久久打量着她,一言不发,只是把一双手交叉在肚子上。
“我想,现在,你已经认识了这里所有的人。”安娜修女说道。
纪尔修士假装咳嗽了一声,表示反对。
“啊!差不多所有的人,还有塞尔吉修士,他是我们这个团体的负责人。他没有空,你以后会见到他的。”
一阵让人尴尬的寂静,达勉修士侧身向玛丽咏说道:“你需要什么的话,千万别客气。”
他的好气色里没有一点夸张,也不显得仁慈过头,他的真诚甚至让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