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只麋鹿头架在一个大木架上。另一个架子上放着一条鱼。桌上,一只浣熊坐在后爪上,前爪抓着牡蛎。另一张桌上,一只猫头鹰张开翅膀,爪子抓着一只兔子。落满灰尘的玻璃展示柜里装着啮齿动物——松鼠、金花鼠等等。两只鹰站在基座上,翅膀半收,鹰嘴大张,发光的眼睛凶恶地对看着,好像要激烈地争斗。老家具、到处乱扔的废旧物品加上那股气味,使这个地方像是废弃的肮脏阁楼。
我站在那儿,直到一位老人从后面门洞里走进来。他很瘦,下垂的肩膀使他整个人往下坠。他有厚实的手掌:头发微红,像染了色的棉纱;鹰钩鼻;身穿一件破烂的灰色毛衣,两个胳膊肘处都破了,外面罩了件褪色长外套。他和这个地方极其相配:陈旧、灰暗、虚弱、日渐腐烂。
直到他开口说话,这种印象才被打破。他问:“有事吗?”声音清晰有力,毫不友善。
“贝托鲁奇先生?”
“我就是。有什么需要吗?”
“事实上,我想——”
“别再叫我做鹿了,”他说,“麋鹿也好,驯鹿也罢,大东西都不做。太麻烦了。”
“我来这儿不是——”
“鸟,”他说,“这是我的专长。鹰,猫头鹰——食肉动物。没人比我做得更好。以前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我来这儿不是要做标本,贝托鲁奇先生。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问题?”他凑近我的脸。他皮肤黝黑,脸上布满皱纹,唇线很深,看上去像裂开的伤口。他的一双老眼现在充满怀疑,就像那些玻璃做的动物眼睛。“什么问题?”
“关于一个叫哈蒙·克雷恩的人,一九四九年死去的一个作家。你是否知道他?”
一阵沉默——久得仿佛他根本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他一直盯着我的脸看,嘴抽动了一下,除此之外,面无表情。
“为什么?”他终于说。
“什么为什么,贝托鲁奇先生?”
“你为什么对哈蒙·克雷恩感兴趣?”
“这么说你认识他?”
“认识。他死了很久了。”
“是的,先生。我想找出他自杀的原因。”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查?”
我跟他说了迈克尔·克斯卡顿。贝托鲁奇表情漠然地听着,边听边转身向桌上的一只猫头鹰走去,拍打它的翅膀,仿佛那鸟是活的宠物一般。“你问吧。”他说。
“你和克雷恩熟吗?”
“熟到足以对他产生厌恶。”
“为什么?”
“高傲的城市作家,总喜欢教育别人应该做什么、怎么做,把我们这儿的人当成乡巴佬。”
“但你确实和他有来往?”
“我们互相都有来往。”
“你知道他在一本书里用了你的名字吗?”
“听说过。不过我不太喜欢。”
“但你没采取任何行动。”
“比如?控告他?那得花一大笔钱。”
“你租给克雷恩一间小木屋,对吗?”
“我做过的最愚蠢的事情。”他说。
“怎么说?”
“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他。”
“小木屋在哪儿?”
“不远。离这儿大概五英里,”贝托鲁奇缓慢地吐出这几个字,好像不愿意说似的,“在尼克海湾餐馆南面那个大半岛的尽头。”
“小木屋现在还在吗?”
“很久以前就没了。”
“你还拥有那块地吗?”
“不。一九五三年卖给了一家牡蛎公司,但它停业了。二十年前一个叫科尔达的人买了下来。奶牛场主。现在还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