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嗯哼!”基甸·菲尔博士说。
除了木雕镀金的大吊灯上的蜡烛换成了插电的,这间起居室——深蓝和白色和金色——两个世纪以来可能没变多少。这里的地毯看来没有像图书室里比较现代的地毯磨损得那么厉害。家具是齐本德尔繁复华丽的中式设计。一座长形的十八世纪时钟滴答滴答走得很响,显示时间是凌晨十二点五十分。
迪蕊·巴克里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不时会撞上也在踱步的艾略特副队长。在一张以现代眼光看来嫌笨重的十八世纪牌桌旁,斐伊·娃朵和葛瑞·安德森对坐着,不时偷瞥对方一眼。尼克·巴克里和佛提斯丘医生各坐在附近的椅子上。一个庞大、摇晃着的身形背对着大理石壁炉台而立,右手拿着一根抽到一半的雪茄,这人就是基甸·菲尔博士。
他那头拖把似的乱发多年前只是略微掺灰,现在则已经整头都是黯淡的灰白色,披散在一边的耳朵上。他那土匪似的胡须卷卷地垂在好几层下巴底下。戴着眼镜的脸红光满面。他穿着黑色羊驼毛料,另一只手扶着一根顶端分岔的手杖,站在那里摇摇晃晃的像头被拴住的大象。然而就算是在这让人迷糊的凌晨时分,他跟圣诞老人或者童谣中的老寇尔王,精神相通之处也没有减少。
“嗯哼!”菲尔博士又说一次,清清喉咙,朝时钟做了个手势。“请看时间,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就算以我的其中一项坏习惯而言,这也嫌晚了。艾略特和我必须尽快道歉告退。同时呢,让我们先来把整个情况重新概述一次。”
“重新概述一次,嗯?”艾略特以习惯说话滔滔不绝的神态开口,但菲尔博士的专长就是在不管受不受欢迎的情况下都能滔滔不绝,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菲尔博士继续以他那隆隆作响的声音说,“差不多是十点四十几分。先是一位名叫菲莉斯的姑娘要我们等着,然后就有点突然地冒出三个人来迎接我们——一个有点自大的律师,他说的话很多、但真正有意义的很少,另外两个人是艾斯黛·巴克里小姐,以及那边那位尼可拉斯·巴克里先生。”
“我可以说话吗?”葛瑞问。
“哦,啊,当然可以。关于什么呢?”
“关于你在两个地方的任务。我们听说,南安普顿大学的威廉·鲁佛斯学院得到了一份薛利丹的《敌手》手稿,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他们请你去鉴定手稿的真假,是吗?”
“是的。”
“唔!那么它是真的吗?”
“我亲爱的安德森,”菲尔博士回答,他连被雪茄烟呛到都可以咳得很亲切,“你应该更了解学术人士在想什么的习惯才是。我一直没机会鉴定那份手稿是真是假,因为我一直没看到那份手稿。有人把它弄丢了。”
“那么你的另一项任务——”
“你是说我们很没礼貌地跑到这里来打扰?哦,啊!今天下午我听说那位资深教授想不起来,他是把手稿放在书桌抽屉里还是不小心放到别的地方去了,之后我收到了潘宁顿·巴克里先生的一封短信,请求我到这里来,说是有‘生死攸关的事’。这信本身就显得奇怪。”
“为什么?”
“我跟巴克里先生,”菲尔博士说,“只透过书信认识。他大部分的信件都是口述给他的秘书用打字机打的。我相信是这样吧,娃朵小姐?”
“是的!”斐伊惊跳了一下,眼睛看着艾略特,而非菲尔博士。“巴克里先生总是在写信,大部分都是用口述的。但他有时候确实也会自己动手写。”
“连这封信算在内,我一共只收到过两封他手写的信。如果说我怀有很大的疑心,”菲尔博士辩论似地说,“是不对的,一点也不对,虽然信上有一两句话看来不太像出自他的手笔。老天,那也是有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