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晚饭后的十九号院儿,宾主聚集在一间布置讲究的小牌室里——
酒红色的窗帘被降落到了地板,造型艺术的西洋古典蜡烛台上,闪耀着温暖的烛光。几个牌友围着那张中式的红木雕花小圆桌子,陪女主人喝咖啡。
三十年代的北平城,十天里能有五天不停电,就是很奢侈的事儿了。洋蜡、洋火儿、洋油灯……都是杂货铺里必不可少的常备货色。
紫姨倒是偏爱这洋蜡的光芒,给人送来一派柔和、舒心的安全感。
曾佐喝咖啡的动作,很是标准而优雅:他加入少量的牛奶,放一块方糖,然后无声地用小银勺,旋转着搅动两下之后,轻轻地把用过的小银勺,放在咖啡杯的小托盘里,再端起杯子,不出声地小口品着喷香的巴西咖啡。
紫姨就像欣赏一件活生生的艺术品那样,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严大浦,他面对着这杯苦水,一口气往里面放了五块方糖。
身为医生的秋姗,有点儿不安地看着他——
经过稀里哗啦一通搅动,大浦把小勺子留在咖啡杯里,端起来就是“刺溜儿——”一声巨响,几乎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小町只好动手去把这个胖子留在杯子里的小勺子,从咖啡杯里拿出来。
人家却不高兴地又把小勺拿回杯子去。他的理由是:杯子底儿的糖还没搅化呢!
孙隆龙又来劲儿了:“小町,你就让他拿咖啡勺儿当他们家的粪勺子,从头到尾的搅和个够!洋规矩跟他有什么关系?”
严大浦仰脖子一口就饮尽之后,抹抹嘴巴随之感慨道:“这可真是……自讨苦吃啊——”
秋姗发出了感叹:“还真是能从喝咖啡的动作上,看出一个人的生活阅历来呢。”
喝过了咖啡,大家一起甩着扑克……
孙隆龙总是在抱怨:“紫姨到底想打什么花,最难琢磨。好像什么都扔过了。”
严大浦便乘机“训导”他说:“打牌,就跟作案一样,可不能把自己的真正目的太快地暴露出来。懂吗?”
小町有所联想了:“是啊,那个小末儿逃离这里多年,最近突然跑回来,怕不是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秋姗款款道来:“来看门诊的病人,这两天也没有少议论这皇粮胡同连续失火的事情。说是六年前,有人听见林记糕饼店的老掌柜,大骂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还放出过话儿来,说是今后要把这家百年老店,传给那个伙计小末儿呢。”
严大浦讨好地恳求秋姗:“您接着说,秋大夫——”
秋姗做作地撇了撇薄薄的嘴唇:“不敢当,大探长。今后,只要您那些黑皮部下的老婆,别到我那儿看病拿药也赊账,就谢天谢地了。”
大浦连声应承:“一定、一定,好说、好说……”
秋姗接着说:“有人怀疑,六年前林记库房的那场火,是林公子自编自演的一场戏。”
小町赶上话茬儿:“是啊,不少人亲眼看见,当时,就是那个伙计小末儿一个人,玩儿命往火里闯,背出几袋子面粉来。要是他有心放火毁了东家的产业,那又是何必呢?!”
孙隆龙有点卖弄地吐出一个挺完整的烟圈儿:“保不住,他也是自编自演呢!”
紫姨的话却有点儿离题:“林记的广味小月饼和李子蜜饯,味道真好。这家百年老店,听说,过去还为宫里做过南味的贡品糕点……”
小町眨巴着眼睛:“我想起来了,林记那个叫‘小末儿’的伙计,过去还上门给我妈送过点心。可为什么这些年每况愈下,越发的不景气了呢?是点心变味儿了不成?”
孙隆龙故作老气横秋的叹息说:“是人心变了吧!听说,那林家从咸丰年间起,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