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血
这已是翁国辉第二次来接受“放血”了。
罗医生看来没一点人们心目中的大夫形象,他像个牛杂佬——比较高级些的是有一家店,而不必在街头推木头车,摆摊。
但他是一个口碑极好的神医。
罗医生先在翁国辉头顶反复循按,找出三处明显压痛点:“是这儿吗?”
“对,一按就痛。”
“不按呢?”
“不按时内部痛。整个头都痛。”
“别动。”
说时迟那时快,以三棱针刺百会、神庭。针刺之外,均出血数滴。
“刺血疗法”在中医学上有悠久历史。气血并行于脉中,充润营养全身,若正气虚、外邪入侵,气机便逆乱、壅滞、失调、病痛……
罗医生说:“气血凝滞不通,就像沟渠中的水阴塞不去,针刺放血,可通经脉,刺激新陈代谢。”
“但,会流血不止吗?”
“才黄豆大小,怎会血尽?”
上回放血,量小而色赤,看来没中要害。
翁国辉回去,发觉头痛仍未减轻。
这个怪病已困扰他三个多月了。最初隐隐作痛,但越来越猛烈,像锥钻,像斧凿,有时还像被利刀一劈分开两半,注入滚烫铁浆。
他抱着头在床上打滚。止痛药一把一把的抓进嘴,但不消一刻,药性过了,痛苦依旧。
四十五岁的他,在商场上身经百战。一度他拥有三间上市公司,和四项物业,金融风暴之后,他的身家少了一截,也不致一蹶不振。沉着应战,他的事业正在“康复期”——可身体无端出问题。
这间歇性的头痛,大大影响心情。失控时还骂走了两名得力助手,驷马难追。
“既然上次的放血收效不大,”罗医生端详一下:“我重手些吧。”
这回他再精细地选准痛点穴位,右手拇、食、中指紧握针身,留出所勾刺的长度,再以左手食、中指紧压两旁以凸出穴位,迅速将锋钩刺入皮下组织,稍待片刻,将穴位组织内的白色纤维牵拉之,再上下勾割三四次,发出“吱吱”之声,才倒退出针,使其出血,左手急速拿消毒棉球压按针孔。放血显然比上回的量多了。
翁国辉出了一身汗。瞧瞧那染血的棉球,医生桌上的三棱针、梅花针、七星针、毫针……还有小眉刀。
“好些了吧?”
“我若未好,得动大手术吗?”
“一般来说,血脉瘀阴、感冒、血管神经性或风邪之类的头痛,都管用。”
“我猜我是撞邪。”
三个多月前,某日,路过中环横街一家小店。他遇上当年在加拿大的大学同学王伟诚,和他太太宝儿。王伟诚虽然老了一点,也有个小肚腩,但轮廓还是不变的。
夫妇在这小店忙着,为中环白领丽人提供水果、蔬菜沙律、营养三文治、鲜榨果汁。忙得不可开交。
宝儿一抬头,见到翁国辉。她道:“咦?是你——”
她如前素净、白皙,身穿粉绿色的围裙在给客人榨果汁。西瓜汁。
王伟诚热情地招呼他:“老同学,要点什么?快说!给小弟一个面子。”
翁国辉身价财富大他十倍,但王伟诚完全不当一回事……
两回放血之后,最初舒服一点,可是睡眠欠佳,耳鸣、幻听——不久,头又开始痛了。还恶心、偏盲、怕光……
罗医生皱眉。
他在翁国辉耳背耳根的血管摸索,挑了中间一条。指腹在局部轻揉,待之充血。血管更显露了,选准之后,以小眉刀迅速刺割,静脉血管破裂,任血自流。为了病情,他轻挤局部,这回射血呈黑色,加速放出,直至见到赤血了,方才止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