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突然
一、陈文丁
陈文丁发现自己并不是这个高考补习班里年龄最大的,这让他之前的担忧稍微减少了一些。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你的过去,你尽可隐没其中并享受随之产生的安全感——一种在人群里谁也不注意的安全感。这年,陈文丁20岁,青春年少。
但如果把陈文丁的岁数放在这里进行横向比较,就会发现他已经老了。这里都是十八九岁的孩子,是一朵朵的花,花期在明年6月。高考补习班是那种收留人生闪失和意外的地方,当然,也收留豪情万丈与咬紧牙关。补习班教学楼的楼顶挂着一面巨大的红色横幅,上面写着“从头再来”。可时间从不倒转,始终平稳流淌,你还要再继续前行。
不过,陈文丁的情况在补习班里还真是有点特殊。他18岁那年考过了重本线,超得不多,只10分,选了一所重点大学的公共事业管理专业,鬼知道那是什么专业,可这也不能怪陈文丁——不是他选的,或者说他是在各种莫名其妙的建议与父母假意民主的胁迫下填上的,父母认为重点本科院校的冷门系都要好过普通本科院校的热门专业。于是,陈文丁理所当然也必须这样认为,这里甚至都不关什么兴趣爱好的事儿。
大学同寝室的人对陈文丁的评价是孤僻,甚至有些怪异。他们在网吧夜战的时候,陈文丁一如往常地在自习室里拼命学习,但你看奖学金的名单里,从没见到过“陈文丁”这三个字,反而有时会出现在挂科通知上。这种反差使得陈文丁失去了标榜孤僻的最后机会,他成了旁人口中彻底的怪异者。
不过,也有人发现了陈文丁的某种才能——某次,班长付长青拿着成绩单无聊乱翻时,赫然发现英语得最高分的竟然是陈文丁,而专业课的成绩近乎惨不忍睹,不过付长青并不关心原因,他只关心这样一个事实,就是陈文丁的英语好极了。于是他找到陈文丁,在一个无风的夜晚,拉他出来在街边的小摊前吃烧烤。
“文丁,想不到你英语这么好。”付长青说这话的时候,嘴里的五花肉正油水飞溅。
陈文丁不说话,低着头。
“过两天四级考试你替我吧。”付长青嚼得正香。
陈文丁仍旧不说话。
“就这么定了。”付长青替陈文丁做了主,语气就像地主老爷。
“不行吧?”陈文丁终于说了句话,还不是一个肯定句,而是疑问的语气。付长青看了陈文丁一眼,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不暖也不冷。
陈文丁知道这是个狠角色,不敢再说什么了。他拿起一串牛肉,吃得极为小心。
四级考试那天,陈文丁被监考发现。接下来,校园广播喇叭为全校隆重介绍了一下陈文丁这个人,当然还有付长青,校方态度坚决,要严肃处理。
教务处在四级考试过后总要站上一干人等,并且这些人会按照考试作弊的方式不同,自动分组:墙角那一群人头低得都要掉在地上,一望便知都是些采取老式传统方式——纸式小抄抄袭的;桌子旁那一群公子哥、大小姐时不时地挤眉弄眼,摆弄的都是高科技手段——埋个耳机,带个无线,弄几块电子表,足见都是些谍战剧的玩意儿。此次这群人里只有陈文丁和付长青是因为替考被抓住的。付长青瞪着陈文丁,意思很明显,这么多替考的,怎么偏偏就把你给逮出来了?!一副所托非人的表情。陈文丁也不看他,在那儿绕手指,他现在不哆嗦了。在进考场的时候,他哆嗦得像是得了癫痫,监考老师是因为担心他才对他过多关注的,结果反倒发现陈文丁是替考生。
教务处主任张显扫了这些人一眼,把手中的烟狠抽了一口:“都不想念了,是吧?”
有人搭话:“没,主任,我们错了。”
“知道校里规定吧?”
“留级。”有人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