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三癞子说:“你问郑委员吧。”
丘老头看到郑马水的眼睛里充满了一股杀气,又看了看他们跟前那个新坟包,突然记起自己的儿子是个麻风病人,而且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喃喃地说:“你们把我儿子怎么了,把我儿子怎么了?”
郑马水没有掩饰什么,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把你儿子埋了。”
丘老头瞪着郑马水说:“你说甚么?”
郑马水说:“我们把你的麻风病儿子埋了。”
丘老头哀嚎了一声,朝郑马水扑了过去,嘴巴里吐出愤怒的话语:“你这个杀人犯,杀人犯,我和你拼了这条老命——”
郑马水躲闪开来,丘老头用力过猛,一个趔趄,扑倒在草丛里。
郑马水说:“干你老姆,你好大胆,竟然把得麻风病的儿子藏在家里。”
丘老头爬起来,吐出嘴巴里的枯草,骂道:“杀人犯,杀人犯——”
郑马水冷冷地说:“把这个老东西埋了吧,他和傻瓜儿子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说不定他已经染上麻风病了,要不把他埋掉,说不定会传染多少人。不能留他了,快把他埋了吧,埋了吧——”
那几个人就把丘老头扔进了深坑。
丘老头扑倒在深坑里,他们就开始往深坑里填土。丘老头爬起来,抬起头,阳光晃着他昏花的老眼,纷纷落下的泥土迷住了他的双眼,他拼命地用手挡着落下的泥土,边说:“你们不得好死呀,不得好死呀——”
泥土快埋到他胸口时,他的声音微弱起来:“求求你们,把我和儿子埋在一起,求求你们,把我和儿子埋在一起……他,他可怜哪,让我到黄泉路上也能陪着他,照顾他,他可怜哪……求求你们,把我和儿子埋在一起……”
泥土淹没了他的头,他再也喊不出来了。
他高高举起的双手,瘦骨嶙峋,长满了老人斑,那手还在抽搐。
泥土很快就填满了深坑,阳光下,仿佛还有两只瘦骨嶙峋长满老人斑的手,枯枝般从新鲜的黄土中伸出,在无声无息地呐喊,在哀求:“把我和儿子埋在一起吧,把我和儿子埋在一起吧——”
还有另外一种声音:“我要吃白米饭,我要吃白米饭——”
这对悲惨而又苦难父子的喊叫声交织在一起,成为了那个悲情而又邪恶年代的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