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亚历克斯盯着自家门前的车道入口,好似是平生初见一般。他已记不得从爱丁堡出来,穿过大桥通往北皇后渡口的这个车道了。惊奇之下,他把车开了进去,停在卵石地面的远端,把靠近屋子的那片空地留给了琳。
方形的石屋坐落于悬臂铁路桥的悬崖边上。脚下的雪泥湿滑难行,仅是前门到汽车之间的一段路程,亚历克斯就险些数次摔倒。他进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琳的手机留言,让她回家时特别小心。
他穿过门厅,啪地打开电灯时看了一眼落地钟。他难得能在冬天的工作日的白天就回到家里,但是今天天气阴沉,看上去天色已经很晚了。琳还要再过一个小时才能回来,他需要人陪伴,此刻能充当伴侣角色的只有瓶中之物。亚历克斯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上一杯白兰地。别喝太多,他告诫自己。他端起酒杯走到宽敞的花房,坐在昏暗的暮色之中,俯瞰着江面上飘过的船只中的点点亮光,不知该如何承受下午的噩耗。
年过四十六的人,哪能过得事事顺心。但亚历克斯比旁人幸运得多,他三十岁之前便参加了四位祖辈的葬礼,但四位老人那时均已七老八十,生命的尽头早在预料之中,而在亲人眼里,他们的过世对生者或死者都未尝不是一种“欣喜的解脱”。他的双亲和岳父岳母依然健在,今天以前,好友也一切太平。最近听闻的一起关于朋友的噩耗是与他有生意往来的一位印刷商死于一场车祸,得知这位与自己公私交都十分融洽的朋友过世,他自然免不了一番伤心,但也绝非是那种大痛大悲之事。
可今番却大为不同。三十余年来,基吉一直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们一同经历了人生最重要的每一事件,他们是彼此记忆的点金石。没有了基吉的存在,他觉得自己仿佛流离于以往的岁月之外。亚历克斯追忆起两人最后的那次见面。那时,正值夏末,他和琳在加利福尼亚度过了两周,基吉和保罗前来与他们一道,在约塞米蒂谷徒步旅行了三天。其时,天空蔚蓝,骄阳似火,明亮的日光将巍峨的群山勾勒得轮廓分明。同行的最后一天晚上,四人驱车穿越沙漠,来到海滨,住进建在俯瞰太平洋的一处悬崖旅馆。晚饭后,亚历克斯和基吉躺在热气腾腾的大浴盆中,身旁是六罐啤酒,想到两人一生都甚为投契,均不胜欣喜。谈到有孕在身的琳,基吉满脸欢喜,这更让亚历克斯感到宽慰。
“你会让我做孩子的教父吧?”基吉一边说,一边拿啤酒罐碰碰亚历克斯。
“我俩本不打算给孩子搞什么洗礼命名。”亚历克斯说,“但如果双方父母都坚持的话,那自然没有别人能充当此角色了。”
“你不会选错的。”
亚历克斯自然晓得没有选错,也从未为此事犹豫片刻。而今,此事已再无可能了。
第二天,基吉和保罗一大早便动身长途驱车返回西雅图。基吉和亚历克斯在珠灰色的晨光中拥抱道别。而今,此事也是再无可能了。
基吉在行驶的车中探出窗外喊出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隐约中亚历克斯听见基吉告诉自己要对琳千依百顺。虽记不起当时基吉的确切言语和自己的回答,但一如基吉以往在道别时的嘱咐那样,总逃不出要亚历克斯善待身旁亲人的主题,因为基吉本人便是这样一个善待别人的人。
在一群人中间,总有那么一人扮演着磐石的角色,为身旁的人提供庇护。“柯科迪四俊”中,基吉无疑就是此等角色,倒不是因为他天生爱挑头、喜欢控制旁人,只不过他与生俱来便有此种角色感,其余三人也总是从基吉井井有条的行事作风中获益良多。即便成人以后,亚历克斯也每每在需要旁人参谋时,求助于基吉。上回自己考虑从收入颇丰的工作转行组建自己的公司时,他就与基吉在纽约商量了一周时间,将利弊得失分析得彻彻底底。亚历克斯不得不承认,基吉对自己能力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