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有人在哭泣。
佐一郎眨眨眼,抬起头。隐隐可看出房内摆设,天亮了吗?
他瞥见志津睡在一旁的棉被里。四周杯盘狼籍,灯火已熄灭。
一阵寒意袭来,他发现屏风后方,阿松那一侧的防雨门微微开启。
微微的啜泣声,也是从那边传来。
佐一郎凑向志津,闻到一股呛人的酒味。志津嘴巴微张,发出鼾声。与其说睡着,更像是昏睡。
屏风后再度传出哭声,及衣服摩擦的宪牵声。
“老夫人。”佐一郎几近呼气般,轻声唤道。
“您是不是不舒服?”他感觉得到老妇挪动身躯的动静,约莫是伸出白皙的手,想关上防雨门。
“要帮您叫女侍吗?”佐一郎朝屏风探出身子,音量压得更低。阿松摸索防雨门的手一顿。
“真是抱歉……”确实是老妇的嗓音,但大概是哭泣的缘故,鼻音颇重。
“谢谢关心,我没不舒服。我马上就睡,请不必挂心。”
吵到您,实在不好意思——老妇似乎正低头道歉。
“不,没关系。倒是外头雨停了吗?”
“嗯,乌云已散去。”
虽然刚醒,佐一郎也清楚听见拂过屋檐的风声。防雨门卡嚏作响。
“起风了。”风终于吹跑乌云。
“飞快流动的浮云间隙,露出点点星光。让人忘了天寒,一时看得入迷。”
隐约能瞧见房内的摆设,约莫也是星光明亮的缘故。
“明日会是好天气吧。”
阿松语带鼻音,关上防雨门。一声轻响后,房内归于黑暗。她大概是钻进被窝里,传来衣物摩擦的宪奉声。
“老夫人。”佐一郎悄声唤道。“昨晚您想必很不是滋味吧。由于和我们同住,让您如此不自在,真不晓得如何表达歉意。”
阿松半夜暗自哭泣,佐一郎担心是志津蛮横的举止造成。阿松与熟识的旅行团伙伴分别,单独在旅馆过夜,已十分不安,又遭年纪像孙子的志津挑剔,恐怕会怒火中烧,甚至感到悲哀吧。
阿松沉默半晌。不久,屏风后的她挪动身子开口:
“先生,您年纪轻轻,却懂得关心别人,心地真善良。”
阿松温柔的话声,如同在抚慰人心。
“叫我佐一郎就行了。”
佐一郎在黑暗中应道。眼睛习惯漆黑后,瞧得出朦胧的屏风形状。
“那么,佐一郎先生。”阿松的鼻音透着一丝亲昵,“我年纪一大把,还像小姑娘似地半夜哭泣,并不是您和夫人的错。请放心。”
佐一郎在被垫上重新坐好。志津睡得很沉,根本没翻身。她一只手伸出棉被外,看起来颇为放荡。
“谢谢。不过,让您见笑了。”
我是个赘婿——佐一郎坦言。
“我的妻子是独生女,背后有她的双亲及家产。在很多事情上,我都抬不起头。光听我们的争吵,您已猜出几分吧。”
隔一会儿,传来老妇的回答:“您辛苦了。”
“话说回来,像我这样的年轻人能到温泉地旅游,若还有埋怨,恐怕会遭天谴。”
“佐一郎先生,您不是来玩乐的吧。因为您一直在保护尊夫人。”
您果然很辛苦——阿松说。
昏暗的房里,两人相对无语。摇撼防雨门的风声,听来分外落寞。
“没想到会因这阵风清醒。”
阿松突然改变口吻,喃喃自语。
“很久以前,我曾整晚听着这样的风声,浑身颤抖。我想起那件往事。”
所以才会忍不住哭泣。
“想必是极为痛苦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