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天明前,旅馆内一阵骚动。
整晚没睡的佐一郎,起身后忽然头晕目眩。他抓着扶手走下楼梯,见旅馆女侍放声大哭,男人们则是脸色大变,忙进忙出。
他很快得知发生什么事。旅馆后院的柴房旁,一名女客把衣带挂在树枝上,自缢身亡。
还没听完详情,佐一郎已猜出几分。
是阿松。阿松死了。他像挨了一拳,心头一震,猛然注意到有些不对劲。
这是老妇的真名吗?她该不会是八重吧?还是,其实她是阿由?
昨晚,阿松以旁观者的立场述说故事。那是谎言,她是在讲自身的故事。对于难以启齿的事,人们常会这么做。否则,女孩一概不准接触的‘怨灵附身’仪式,她怎能描述得如此详细?
施行“怨灵附身”秘术当晚,接受惩罚的阿由听到呼号的风声。所以,昨晚的风声,勾起她心底那件往事。
陪伴八重的女侍阿松,大概真有其人。或许是富治郎死后,八重离开村子时,村长借用那女人的名字和身世,给予她全新的身分。村长拥有这样的能力。
之后,“阿松”来到江户,嫁给新材木町的增井屋老板。这桩婚事,约莫是替女儿着想的村长的安排。增井屋是建材商,应该与他们保有某种关系。
这么一来,没人知道“阿松”的真实身分。她能平静地重新开始另一段人生,掌握自身的幸福……
不料,她意外投宿在这处离故乡不远的旅馆,孤独地与暗夜相对,听着和接受“怨灵附身”惩罚那晚相同的呼号风声,想起自己的真实身分,于是选择自尽。
“客官,很抱歉,我猜往生者可能是与您住同一间房的老夫人。”
受脸色惨白的老板娘请托,佐一郎前往认尸。
确实是那自称阿松的老妇。
“老板娘,我也有一事拜托。”希望您让我看死者的背部,佐一郎道。
“昨晚她告诉我,经过温泉疗养,背后的旧伤仍难以痊愈,十分难受。”
老板娘一副遇到救星的表情。“恐怕是深受其苦,才会突然厌世。”
老妇的背后,有一道横向瘀斑。虽是多年的瘀斑,依然清晰可见,像是以木棒或板子之类的物体打出的伤痕。
“好怪的瘀斑,为何会有这种斑痕呢?”
老板娘忍不住别过脸,佐一郎双手合十。朝日逐渐升起,泥泞的后院里,一脸苍白的老妇躺在门板上,面容无比安详。
同住一间房的老妇离奇死亡,佐一郎免不了挨骂。
“所以我才不想和别人同住!”
志津眼角上挑,边哭边责怪他。嘉吉也和志津同一阵线,以损人的口吻帮腔:“说起来,都怪姑爷太懦弱。”
这次捅的漏子,想必会害佐一郎留下一个大污点。往后,志津和嘉吉肯定动不动就会提起此事。可以想见,视志津为掌上明珠的丈人和丈母娘,也会替志津说话。
佐一郎只能忍气吞声。如志津所言,他不能回老家,既无处容身,也没别的谋生之道。
他明白做好觉悟,打消任何念头,默默过日子,志津很快会释怀。因为她根本不懂自己说出的话多么沉重。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这次的旅途中,佐一郎意外发现,志津非常善妒。
——瞧你对那老太婆神魂颠倒的模样。
志津并非佐一郎不听话,故意挑佐一郎毛病,而是看佐一郎与阿松有说有笑,心里不是滋味。依阿松的年纪,根本足以当佐一郎的祖母(事实上,他曾不经意将母亲柔顺的身影,与阿松重叠),志津还吃醋,吐出难听的话语。
之前,佐一郎对被安排好的人生,从未心生怀疑。除了志津,他不认识其他女人,也没爱慕过别人。正